綠珠又一次將梳妝盒打翻了,她急忙跪下,帶著哭腔的聲音解釋道:“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梨花帶雨,楚楚動人。算是府裏這些丫頭中佼佼者了吧。
此刻坐在梳妝台前綰發的華服少女麵色淡定,仿佛早已料到有今天這出戲,由著身後的另一個丫頭福慧替她盤弄著頭發。
綠珠愈發害怕,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很快,那原本白皙的額頭上就起了一片紅,她一次又一次重重的磕下去,那片紅就又變成了紫。
福慧手一抖,不忍心再看下去。大著膽子想要為綠珠求情,剛要張開嘴,便被少女一個眼神打斷,便抿著嘴將剩下的半句話咽回去。
“你自去回了管家,明日便不必在這裏伺候了。”那華服少女淡聲道。
屋子外頭探頭探腦看熱鬧的幾個小丫鬟立刻不見了蹤影,各自忙各自的去了。綠珠正在磕頭的動作一頓,仿佛晴天霹靂。霧蒙蒙的杏眼還掛著淚痕,像極了受盡委屈的弱小女子。
“小姐饒命,求小姐不要趕奴婢走!奴婢為了小姐什麼事都願意做,求小姐不要趕奴婢走!”雙手緊拽著那距離她咫尺之遙的緙絲銀紋繡花裙,淚珠子一個接一個的掉下來,鬢發也因為她的動作散亂在頭上,不複先前的清秀模樣。饒是任何看見她這個樣子的人,都會有一點憐憫之心的吧!
她卻越發討厭綠珠這個樣子。指甲嵌在手心裏隱隱發痛,前世她就是這個樣子,騙了她十六年。胸中升騰起一股熱氣,上升交彙到眼眶中。她輕輕地闔住眼睛,語氣平靜的說道:“福慧,你去把嬤嬤叫來,就說這個丫頭打壞了我的簪子,叫她讓人賣到人牙子那裏。多少錢都賣!立刻!馬上!”
福慧本身膽小,一聽到她不容置疑的語氣趕緊出了屋子,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麼也得個如此下場。
綠珠原本害怕的眼神一下子消失殆盡,眼裏迅速閃過一絲殘忍。稍縱即逝,可還是被李沅君捕捉到了。
就算是她重生了一回,心中也是一涼。那時的她,怎麼就沒發現綠珠包藏禍心呢?罷了罷了,這一世,她不會讓悲劇重演,讓父母哥哥受她連累。
前世綠珠表麵上對她恭順,暗地裏卻勾引她的親哥哥,生出許多事來斷送了哥哥的仕途。氣的母親一病不起。
望著這屋子裏的擺設,淡黃色的紗帳和帷幔上繡滿了棠梨花,栩栩如生,是最有名的王娘子的手藝。整套的金絲楠木家具,還有梳妝台上滿滿的金銀玉翠,以及琴台上的長相思,全是娘親按照她的喜好叫人安排的。她心中一暖,慶幸自己還能再重來一回,還能再見到他們。
內院的管事收到消息杜嬤嬤很快就來了,喘著粗氣正要向她行禮。
“嬤嬤不必多禮,福慧,給嬤嬤看坐。”她微笑著說道。
杜嬤嬤受寵若驚,連忙道謝。
“方才聽福慧說,您要賣了這賤婢?不知這丫頭如何得罪了您?”杜嬤嬤輕聲問道,心中甚是疑惑。小姐平時柔柔弱弱的,對待下人也是溫厚。不知為何今天轉了性子發這麼大的火,不過能夠把小姐氣成這樣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情。說著瞪了一眼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綠珠,頓時就火大起來。
“你個小蹄子,哭哭啼啼的做什麼,還不趕緊下去!丟人現眼!”
兩個內院的粗使嬤嬤聞言趕緊把綠珠拖了下去。屋子裏頓時清淨不少。
“我這屋子裏不需要太多人手,福慧一人就夠了,綠珠品行有誤,恐怕將來鑄成大錯,嬤嬤還是趕快將她發賣了吧!”原是在侯府這樣的大戶人家,下人品行不端就是大忌,不必多說杜嬤嬤就明白了。
“是,到時候給您再挑幾個機靈點的送來。”杜嬤嬤笑著說。
她點了點頭,心裏鬆了一口氣。送走杜嬤嬤,她換上了一身藕荷色的長裙,外麵套上同色的褙子。配上福慧方才綰的發髻,順手折了瓶子裏的梨花插在發髻處。整個人顯得清新俏皮,她滿意的看著鏡中的自己。重生之後回到剛剛及笈的年紀,不需要太多的脂粉就已經很美。福慧捧了一盒螺子黛問道:“小姐,今兒是畫飛仙眉嗎?”
她愣了一下,思緒不由得飄遠。妝罷輕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那個人,也曾經對她那樣好,也曾為她細心畫眉,卻也傷她最深。她永遠也忘不掉那個大雨滂沱的夜裏,她的子笙絕然的背影。忘不了他愛上別人後的無情,忘不了他親手扼殺掉她腹中的孩子。想到未出世的孩子,她不由心中一痛。福慧看著自家小姐瞬間蒼白的臉色擔心道:“小姐,你怎麼了?”
她擺了擺手,握緊拳頭平靜道:“我沒事,你就畫最普通的遠山眉就好。”有些事情,是無法原諒的。即使,是重新活了一次。
她走在侯府的長廊裏,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風荷苑依舊花草繁盛,還是繁花似錦的侯府,一切都沒有變。
穿過長廊的盡頭,連接著侯府的主院。她知道娘在那兒等她,便加快了步伐。
長廊對麵,侯府世子李灝君與秦笙正在談論朝中局勢。李灝君忽然看見妹妹沅君神色匆匆,笑道:“這丫頭!不知瞧上了什麼新奇玩意,慌慌張張的,連我這麼大個活人瞧也沒瞧見,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