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占旺相四美釣遊魚 奉嚴詞兩番入家塾(2 / 3)

寶玉走到賈母房中,隻見王夫人陪著賈母摸牌。寶玉看見無事,才把心放下了一半。賈母見他進來,便問道:“你前年那一次大病的時候,後來虧了一個瘋和尚和個瘸道士治好了的。那會子病裏,你覺得是怎麼樣?”寶玉想了一回,道:“我記得得病的時候兒,好好的站著,倒象背地裏有人把我攔頭一棍,疼的眼睛前頭漆黑,看見滿屋子裏都是些青麵獠牙,拿刀舉棒的惡鬼。躺在炕上,覺得腦袋上加了幾個腦箍似的。以後便疼的任什麼不知道了。到好的時候,又記得堂屋裏一片金光直照到我房裏來,那些鬼都跑著躲避,便不見了。我的頭也不疼了,心上也就清楚了。”賈母告訴王夫人道:“這個樣兒也就差不多了。”

說著鳳姐也進來了,見了賈母,又回身見過了王夫人,說道:“老祖宗要問我什麼?”賈母道:“你前年害了邪病,你還記得怎麼樣?”鳳姐兒笑道:“我也不很記得了。但覺自己身子不由自主,倒象有些鬼怪拉拉扯扯要我殺人才好,有什麼,拿什麼,見什麼,殺什麼。自己原覺很乏,隻是不能住手。”賈母道:“好的時候還記得麼?”鳳姐道:“好的時候好象空中有人說了幾句話似的,卻不記得說什麼來著。”賈母道:“這麼看起來竟是他了。他姐兒兩個病中的光景和才說的一樣。這老東西竟這樣壞心,寶玉枉認了他做幹媽。倒是這個和尚道人,阿彌陀佛,才是救寶玉性命的,隻是沒有報答他。”鳳姐道:“怎麼老太太想起我們的病來呢?”賈母道:“你問你太太去,我懶待說。”王夫人道:“才剛老爺進來說起寶玉的幹媽竟是個混帳東西,邪魔外道的。如今鬧破了,被錦衣府拿住送入刑部監,要問死罪的了,前幾天被人告發的。那個人叫做什麼潘三保,有一所房子賣與斜對過當鋪裏。這房子加了幾倍價錢,潘三保還要加,當鋪裏那裏還肯。潘三保便買囑了這老東西,因他常到當鋪裏去,那當鋪裏人的內眷都與他好的。他就使了個法兒,叫人家的內人便得了邪病,家翻宅亂起來。他又去說這個病他能治,就用些神馬紙錢燒獻了,果然見效。他又向人家內眷們要了十幾兩銀子。豈知老佛爺有眼,應該敗露了。這一天急要回去,掉了一個絹包兒。當鋪裏人撿起來一看,裏頭有許多紙人,還有四丸子很香的香。正詫異著呢,那老東西倒回來找這絹包兒。這裏的人就把他拿住,身邊一搜,搜出一個匣子,裏麵有象牙刻的一男一女,不穿衣服,光著身子的兩個魔王,還有七根朱紅繡花針。立時送到錦衣府去,問出許多官員家大戶太太姑娘們的隱情事來。所以知會了營裏,把他家中一抄,抄出好些泥塑的煞神,幾匣子鬧香。炕背後空屋子裏掛著一盞七星燈,燈下有幾個草人,有頭上戴著腦箍的,有胸前穿著釘子的,有項上拴著鎖子的。櫃子裏無數紙人兒,底下幾篇小帳,上麵記著某家驗過,應找銀若幹。得人家油錢香分也不計其數。鳳姐道:“咱們的病,一準是他。我記得咱們病後,那老妖精向趙姨娘處來過幾次,要向趙姨娘討銀子,見了我,便臉上變貌變色,兩眼黧雞似的。我當初還猜疑了幾遍,總不知什麼原故。如今說起來,卻原來都是有因的。但隻我在這裏當家,自然惹人恨怨,怪不得人治我。寶玉可和人有什麼仇呢,忍得下這樣毒手。”賈母道:“焉知不因我疼寶玉不疼環兒,竟給你們種了毒了呢。”王夫人道:“這老貨已經問了罪,決不好叫他來對證。沒有對證,趙姨娘那裏肯認帳。事情又大,鬧出來,外麵也不雅,等他自作自受,少不得要自己敗露的。”賈母道:“你這話說的也是,這樣事,沒有對證,也難作準。隻是佛爺菩薩看的真,他們姐兒兩個,如今又比誰不濟了呢。罷了,過去的事,鳳哥兒也不必提了。今日你和你太太都在我這邊吃了晚飯再過去罷。”遂叫鴛鴦琥珀等傳飯。鳳姐趕忙笑道:“怎麼老祖宗倒操起心來!”王夫人也笑了。隻見外頭幾個媳婦伺候。鳳姐連忙告訴小丫頭子傳飯:“我和太太都跟著老太太吃。”正說著,隻見玉釧兒走來對王夫人道:“老爺要找一件什麼東西,請太太伺候了老太太的飯完了自己去找一找呢。”賈母道:“你去罷,保不住你老爺有要緊的事。”王夫人答應著,便留下鳳姐兒伺候,自己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