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閑取樂偶攢金慶壽 不了情暫撮土為香(3 / 3)

說著早已來至門前。那老姑子見寶玉來了,事出意外,竟象天上掉下個活龍來的一般,忙上來問好,命老道來接馬。寶玉進去,也不拜洛神之像,卻隻管賞鑒。雖是泥塑的,卻真有"翩若驚鴻,婉若遊龍"之態,“荷出綠波,日映朝霞"之姿。寶玉不覺滴下淚來。老姑子獻了茶。寶玉因和他借香爐。那姑子去了半日,連香供紙馬都預備了來。寶玉道:“一概不用。”便命茗煙捧著爐出至後院中,揀一塊幹淨地方兒,竟揀不出。茗煙道:“那井台兒上如何?”寶玉點頭,一齊來至井台上,將爐放下。

茗煙站過一旁。寶玉掏出香來焚上,含淚施了半禮,回身命收了去。茗煙答應,且不收,忙爬下磕了幾個頭,口內祝道:“我茗煙跟二爺這幾年,二爺的心事,我沒有不知道的,隻有今兒這一祭祀沒有告訴我,我也不敢問。隻是這受祭的陰魂雖不知名姓,想來自然是那人間有一,天上無雙,極聰明極俊雅的一位姐姐妹妹了。二爺心事不能出口,讓我代祝:若芳魂有感,香魂多情,雖然陰陽間隔,既是知己之間,時常來望候二爺,未嚐不可。你在陰間保佑二爺來生也變個女孩兒,和你們一處相伴,再不可又托生這須眉濁物了。”說畢,又磕幾個頭,才爬起來。

寶玉聽他沒說完,便撐不住笑了,因踢他道:“休胡說,看人聽見笑話。”茗煙起來收過香爐,和寶玉走著,因道:“我已經和姑子說了,二爺還沒用飯,叫他隨便收拾了些東西,二爺勉強吃些。我知道今兒咱們裏頭大排筵宴,熱鬧非常,二爺為此才躲了出來的。橫豎在這裏清淨一天,也就盡到禮了。若不吃東西,斷使不得。”寶玉道:“戲酒既不吃,這隨便素的吃些何妨。”茗煙道:“這便才是。還有一說,咱們來了,還有人不放心。若沒有人不放心,便晚了進城何妨?”若有人不放心,二爺須得進城回家去才是。第一老太太,太太也放了心,第二禮也盡了,不過如此。就是家去了看戲吃酒,也並不是二爺有意,原不過陪著父母盡孝道。二爺若單為了這個不顧老太太,太太懸心,就是方才那受祭的陰魂也不安生。二爺想我這話如何?”寶玉笑道:“你的意思我猜著了,你想著隻你一個跟了我出來,回來你怕擔不是,所以拿這大題目來勸我。我才來了,不過為盡個禮,再去吃酒看戲,並沒說一日不進城。這已完了心願,趕著進城,大家放心,豈不兩盡其道。”茗煙道:“這更好了。”說著二人來至禪堂,果然那姑子收拾了一桌素菜,寶玉胡亂吃了些,茗煙也吃了。

二人便上馬仍回舊路。茗煙在後麵隻囑咐:“二爺好生騎著,這馬總沒大騎的,手裏提緊著。”一麵說著,早已進了城,仍從後門進去,忙忙來至怡紅院中。襲人等都不在房裏,隻有幾個老婆子看屋子,見他來了,都喜的眉開眼笑,說:“阿彌陀佛,可來了!把花姑娘急瘋了!上頭正坐席呢,二爺快去罷。”寶玉聽說忙將素服脫了,自去尋了華服換上,問在什麼地方坐席,老婆子回說在新蓋的大花廳上。

寶玉聽說,一徑往花廳來,耳內早已隱隱聞得歌管之聲。剛至穿堂那邊,隻見玉釧兒獨坐在廊簷下垂淚,一見他來,便收淚說道:“鳳凰來了,快進去罷。再一會子不來,都反了。”寶玉陪笑道:“你猜我往那裏去了?”玉釧兒不答,隻管擦淚。寶玉忙進廳裏,見了賈母王夫人等,眾人真如得了鳳凰一般。寶玉忙趕著與鳳姐兒行禮。賈母王夫人都說他不知道好歹,“怎麼也不說聲就私自跑了,這還了得!明兒再這樣,等老爺回家來,必告訴他打你。”說著又罵跟的小廝們都偏聽他的話,說那裏去就去,也不回一聲兒。一麵又問他到底那去了,可吃了什麼,可唬著了。寶玉隻回說:“北靜王的一個愛妾昨日沒了,給他道惱去。他哭的那樣,不好撇下就回來,所以多等了一會子。”賈母道:“以後再私自出門,不先告訴我們,一定叫你老子打你。”寶玉答應著。因又要打跟的小子們,眾人又忙說情,又勸道:“老太太也不必過慮了,他已經回來,大家該放心樂一回了。”賈母先不放心,自然發狠,如今見他來了,喜且有餘,那裏還恨,也就不提了,還怕他不受用,或者別處沒吃飽,路上著了驚怕,反百般的哄他。襲人早過來伏侍。大家仍舊看戲。當日演的是《荊釵記》。賈母薛姨媽等都看的心酸落淚,也有歎的,也有罵的。要知端的,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