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回 阻超凡佳人雙護玉 欣聚黨惡子獨承家(2 / 3)

賈璉又說了幾句才出來,叫了眾家人來交待清楚,寫了書,收拾了行裝,平兒等不免叮嚀了好些話。隻有巧姐兒慘傷的了不得,賈璉又欲托王仁照應,巧姐到底不願意,聽見外頭托了芸薔二人,心裏更不受用,嘴裏卻說不出來,隻得送了他父親,謹謹慎慎的隨著平兒過日子。豐兒小紅因鳳姐去世,告假的告假,告病的告病,平兒意欲接了家中一個姑娘來,一則給巧姐作伴,二則可以帶量他。遍想無人,隻有喜鸞四姐兒是賈母舊日鍾愛的,偏偏四姐兒新近出了嫁了,喜鸞也有了人家兒,不日就要出閣,也隻得罷了。

且說賈芸賈薔送了賈璉,便進來見了邢王二夫人。他兩個倒替著在外書房住下,日間便與家人廝鬧,有時找了幾個朋友吃個車箍轆會,甚至聚賭,裏頭那裏知道。一日邢大舅王仁來,瞧見了賈芸賈薔住在這裏,知他熱鬧,也就借著照看的名兒時常在外書房設局賭錢喝酒。所有幾個正經的家人,賈政帶了幾個去,賈璉又跟去了幾個,隻有那賴林諸家的兒子侄兒。那些少年托著老子娘的福吃喝慣了的,那知當家立計的道理。況且他們長輩都不在家,便是沒籠頭的馬了,又有兩個旁主人慫恿,無不樂為。這一鬧,把個榮國府鬧得沒上沒下,沒裏沒外。那賈薔還想勾引寶玉,賈芸攔住道:“寶二爺那個人沒運氣的,不用惹他。那一年我給他說了一門子絕好的親,父親在外頭做稅官,家裏開幾個當鋪,姑娘長的比仙女兒還好看。我巴巴兒的細細的寫了一封書子給他,誰知他沒造化,——”說到這裏,瞧了瞧左右無人,又說:“他心裏早和咱們這個二嬸娘好上了。你沒聽見說,還有一個林姑娘呢,弄的害了相思病死的,誰不知道。這也罷了,各自的姻緣罷咧。誰知他為這件事倒惱了我了,總不大理。他打諒誰必是借誰的光兒呢。”賈薔聽了點點頭,才把這個心歇了。

他兩個還不知道寶玉自會那和尚以後,他是欲斷塵緣。一則在王夫人跟前不敢任性,已與寶釵襲人等皆不大款洽了。那些丫頭不知道,還要逗他,寶玉那裏看得到眼裏。他也並不將家事放在心裏。時常王夫人寶釵勸他念書,他便假作攻書,一心想著那個和尚引他到那仙境的機關。心目中觸處皆為俗人,卻在家難受,閑來倒與惜春閑講。他們兩個人講得上了,那種心更加準了幾分,那裏還管賈環賈蘭等。那賈環為他父親不在家,趙姨娘已死,王夫人不大理會他,便入了賈薔一路。倒是彩雲時常規勸,反被賈環辱罵。玉釧兒見寶玉瘋顛更甚,早和他娘說了要求著出去。如今寶玉賈環他哥兒兩個各有一種脾氣,鬧得人人不理。獨有賈蘭跟著他母親上緊攻書,作了文字送到學裏請教代儒。因近來代儒老病在床,隻得自己刻苦。李紈是素來沉靜,除了請王夫人的安,會會寶釵,餘者一步不走,隻有看著賈蘭攻書。所以榮府住的人雖不少,竟是各自過各自的,誰也不肯做誰的主。賈環賈薔等愈鬧的不象事了,甚至偷典偷賣,不一而足。賈環更加宿娼濫賭,無所不為。

一日邢大舅王仁都在賈家外書房喝酒,一時高興,叫了幾個陪酒的來唱著喝著勸酒。賈薔便說:“你們鬧的太俗。我要行個令兒。”眾人道:“使得。”賈薔道:“咱們‘月'字流觴罷。我先說起‘月'字,數到那個便是那個喝酒,還要酒麵酒底。須得依著令官,不依者罰三大杯。”眾人都依了。賈薔喝了一杯令酒,便說:“飛羽觴而醉月。”順飲數到賈環。賈薔說:“酒麵要個‘桂'字。”賈環便說道"‘冷露無聲濕桂花’。酒底呢?”賈薔道:“說個‘ 香'字。”賈環道:“天香雲外飄。”大舅說道:“沒趣,沒趣。你又懂得什麼字了,也假斯文起來!這不是取樂,竟是慪人了。咱們都Ь了,倒是ココ拳,輸家喝輸家唱,叫做‘苦中苦’。若是不會唱的,說個笑話兒也使得,隻要有趣。”眾人都道:“使得。”於是亂コ起來。王仁輸了,喝了一杯,唱了一個。眾人道好,又コ起來了。是個陪酒的輸了,唱了一個什麼"小姐小姐多豐彩"。以後邢大舅輸了,眾人要他唱曲兒,他道:“我唱不上來的,我說個笑話兒罷。”賈薔道:“若說不笑仍要罰的。”邢大舅就喝了杯,便說道:“諸位聽著:村莊上有一座元帝廟,旁邊有個土地祠。那元帝老爺常叫土地來說閑話兒。一日元帝廟裏被了盜,便叫土地去查訪。土地稟道:‘這地方沒有賊的,必是神將不小心,被外賊偷了東西去。'元帝道:‘胡說,你是土地,失了盜不問你問誰去呢?你倒不去拿賊,反說我的神將不小心嗎?'土地稟道:‘雖說是不小心,到底是廟裏的風水不好。'元帝道:‘你倒會看風水麼?'土地道:‘待小神看看。'那土地向各處瞧了一會,便來回稟道:‘老爺坐的身子背後兩扇紅門就不謹慎。小神坐的背後是砌的牆,自然東西丟不了。以後老爺的背後亦改了牆就好了。'元帝老爺聽來有理,便叫神將派人打牆。眾神將歎口氣道:‘如今香火一炷也沒有,那裏有磚灰人工來打牆!'元帝老爺沒法,叫眾神將作法,卻都沒有主意。那元帝老爺腳下的龜將軍站起來道:‘你們不中用,我有主意。你們將紅門拆下來,到了夜裏拿我的肚子墊住這門口,難道當不得一堵牆麼?'眾神將都說道:‘好,又不花錢,又便當結實。'於是龜將軍便當這個差使,竟安靜了。豈知過了幾天,那廟裏又丟了東西。眾神將叫了土地來說道:‘你說砌了牆就不丟東西,怎麼如今有了牆還要丟?'那土地道:‘這牆砌的不結實。'眾神將道:‘你瞧去。'土地一看,果然是一堵好牆,怎麼還有失事?把手摸了一摸道:‘我打諒是真牆,那裏知道是個假牆!’”眾人聽了大笑起來。賈薔也忍不住的笑,說道:“傻大舅,你好!我沒有罵你,你為什麼罵我!快拿杯來罰一大杯。”邢大舅喝了,已有醉意。眾人又喝了幾杯,都醉起來。邢大舅說他姐姐不好,王仁說他妹妹不好,都說的狠狠毒毒的。賈環聽了,趁著酒興也說鳳姐不好,怎樣苛刻我們,怎麼樣踏我們的頭。眾人道:“大凡做個人,原要厚道些。看鳳姑娘仗著老太太這樣的利害,如今焦了尾巴梢子了,隻剩了一個姐兒,隻怕也要現世現報呢。”賈芸想著鳳姐待他不好,又想起巧姐兒見他就哭,也信著嘴兒混說。還是賈薔道:“喝酒罷,說人家做什麼。”那兩個陪酒的道:“這位姑娘多大年紀了?長得怎麼樣?”賈薔道:“模樣兒是好的很的。年紀也有十三四歲了。”那陪酒的說道:“可惜這樣人生在府裏這樣人家,若生在小戶人家,父母兄弟都做了官,還發了財呢。”眾人道:“怎麼樣?”那陪酒的說:“現今有個外藩王爺,最是有情的,要選一個妃子。若合了式,父母兄弟都跟了去。可不是好事兒嗎?”眾人都不大理會,隻有王仁心裏略動了一動,仍舊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