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波浩渺,霧氣蒸騰,天地間渾然一色,仿若混沌初開。
混沌之中,竟然若隱若現一支軍旅。在一片白茫茫中,墨色的鐵甲,朱紅的戰袍,煞是惹眼。軍旅的左右,甚至前後,都在閃著波光。乍看上去,他們就仿佛是在水麵上行走一般。好似一群剛出龍宮的水族,正在踏波而行。
“雲夢,雲夢,真是如雲似夢的一片秘境啊!”
馮憑的家鄉在汴州,那是一片厚重而又古老的土地,與這荊楚澤國乃是兩般天地。行走在這無邊無際的天水之間,他不由得心生感歎。
行營參軍杜佐聽了,笑著說道:“將軍,‘夢’乃古楚語,與‘湖’同義。雲夢,即是像雲一般連綿廣闊的大湖的意思。”
馮憑聽了,隻是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杜佐是楚人,又是文人,他的解釋很有可能是正確的。但馮憑還是覺得,如雲似夢的解釋更有詩意。
嗬!這些個文人,總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賣弄學識的機會。馮憑心想。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哪裏好,使家偏就喜歡。
前幾年,在忠義軍中,還隻有軍一級的部隊配備了文職的參軍。可這兩年來,隨著麒麟山書院的畢業生越來越多,那些考不上科舉的落第舉子,就開始大量從軍。到現在,竟然營級的作戰單位也配有參軍了。光是馮憑的朱雀軍,就有十六個參軍。杜佐就是其中級別最高,最為優秀的一個。
其實以杜佐的學識,考個進士應當不難。像他這樣自願放棄科舉之路,主動從軍的人也有很多。隻是馮憑不信,在他看來,凡是能考中的,絕不會來軍中吃這份苦頭。所以不管有意無意,馮憑總會稱這些參軍為落第舉子。
馮憑內心其實並不排斥文人從軍。但是很多時候,這些文人的意見總會與自己相左,這是最讓他頭疼的事情。
比如今早,天一放亮,就發現大霧彌漫,能見度極差。馮憑本來十分興奮,認為這是一個奔襲的絕佳天氣,在霧氣的掩護之下,敵人很難有備。可他剛要下令進軍,就有三四個參軍一齊來勸阻,說兵法有雲,霧天不宜長驅,勸他今天不要進兵。
馮憑這一次選擇固執己見。不能總被這些紙上談兵的家夥牽著鼻子走!馮憑心想。
不過他當然不會蠻幹。出征前,張尋就提醒他注意敵人的伏兵。所以在進兵之前,馮憑特意派了兩營軍士一前一後,分別在前麵探路,搜索可能存在的敵人。
雲夢澤的深處,大霧之中,還真有一支伏兵。
不過這支伏兵的目標,卻並非從東麵來的朱雀軍。
歸州行軍司馬趙武領著三千人馬,在雲夢澤潛伏了整整兩天,也沒等來許存引來的敵人。又白等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大霧彌漫,趙武知道自己不能再傻等了,一定是哪裏出了岔子。他一邊派人出去聯絡許存,一邊拔營,準備離開雲夢澤。
兩軍就這樣在一片大霧之中倉促相遇了。
先是,由於能見度差,歸州軍的位置又比較隱蔽,朱雀軍在最前麵探路的一營軍士竟然沒能發現歸州軍,與敵人擦肩而過。但他們驚動了歸州軍的哨兵,暴露了己方的蹤跡。
趙武得知從東麵忽然出現了一隻人數不多的軍隊,立即判斷這隻是敵人的探路前鋒。大部隊應該還在後頭。趙武一方麵心情激動,自己終於沒有白等。一方麵也暗自後怕,心想要是沒能發現這支敵軍,被他們從雲夢澤中過去,荊州城外的歸州軍可就危險了。
趙武當機立斷,決定放過敵軍前鋒,突襲後麵的大部隊。
沒等多久,果然又有一支人馬從濃霧中走了出來。趙武一聲令下,戰鼓齊鳴,喊殺震天,三千歸州軍一齊殺出。敵軍猝不及防,傷亡慘重。
很快,一個小校就來報:“趙司馬!我軍已將這股敵人圍住了!保證一個都跑不了!”
趙武一聽,卻麵色鐵青道:“不好!這不是敵軍的主力!”
趙武的判斷沒錯,被他圍住的,隻是朱雀軍另一營探路的軍士,隻有區區五百人而已。
原來,濃霧對雙方來說都是公平的。忠義軍難以發現歸州軍,歸州軍也難以窺得忠義軍的全貌。因前麵已經放過去了一營先鋒,趙武就把這第二支出現的軍隊當成了忠義軍的主力。豈不知,馮憑為了保險起見,竟然一前一後派了兩營前鋒。誤打誤撞影響了趙武的判斷。
喊殺聲暴露了歸州軍的位置,很快的,朱雀軍的主力就殺了過來。在前麵探路的那營軍士,聽見身後的喊殺聲,也立即返身殺了回來。兩麵夾擊,竟然反手就把歸州軍堵在了中間。
趙武見此,知道今天這仗是打不贏了,他當機立斷,下令撤退。雲夢澤水網縱橫,小路岔路也頗多。故而歸州軍雖然腹背受敵,卻也不是無路可逃。他們化整為零,很快就撤出了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