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析想了想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如果真的有錢賺，就算敗了也認了。那要是沒錢呢？如果隻有三萬窮得叮當響的殘軍怎麼辦？你要是敗了，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就是算準了敗不了。據我所知，黃巢的屁股後麵，李克用已經追上來了。他們根本不可能戀戰。隻能是跑、跑、再跑、一直跑。”
“然後你就跟在後麵，撿、撿、再撿、一直撿？”
“哈哈哈哈！沒錯！”
王析狠狠敲了一下趙東陽的腦袋，道：“死相！沒想到你也是個貪財鬼！”
“哈哈！這話說得，沒錢怎麼養你這些吃閑飯的參軍？”
趙東陽這個判斷，可不是一拍腦袋做出的。當初張尋給他講曆史時，著重說過黃巢的最後時刻這一段。當時關於黃巢“最後的寶藏”的去向，趙東陽和李暮之間就曾經產生過激烈的爭論。
李暮認為，黃巢的大部分財寶都已被扔在了逃出長安的路上。因為曆史上有明文記載，說“巢自藍田入商山，多遺珍寶於路。官軍爭取之，不急追，賊遂逸去”。因此黃巢屢敗之後，已經是窮光蛋一個了。最後在虎狼穀窮途末路，被外甥林言殺死，也隻是為了獲得他的首級去向朝廷領賞，沒有隻字提到林言獲得多少寶貨之類的話。
但趙東陽卻堅信，被黃巢扔掉的隻是少數，大多數財寶還在軍中。否則黃巢手上沒錢，數萬巢軍不可能追隨他在陳州逡巡一年之久。而且，這批寶藏的最後去向，很有可能是落入了朱溫、時溥等人手中。否則，朱溫哪來的錢兩次大規模招募的軍隊呢？
根據曆史記載，光啟元年和光啟三年，朱溫曾派郭言和朱珍分別赴陝洛、淄青等地募兵，旬日間得兵萬人。如果手上沒有錢，很難想象他們是如何做到的。而錢從哪來呢？趙東陽也算朱溫身邊的親信了。現在汴州府庫有多少錢，他清楚得很。史書記載“時汴、宋薦饑，公私窮竭”，絕對不是誇張。
也就是說，兩年之間，朱溫經過了一個暴富的過程。錢從哪來的呢？趙東陽認為他知道答案。
趙東陽帶人一路向南追，遇到潰兵，就抓起來嚴刑拷打，詢問巢軍主力的去向。果不其然，黃欽戰敗之後，主力部隊沒有再向開封進軍。而是轉而向汴州西麵的中牟進發。
“曆史的慣性啊！”趙東陽說了一句在眾將聽來十分高深莫測的話。“向王滿渡進發！黃巢想要渡河！”
趙東陽猜中了巢軍的戰略。或者說，他沒有忘記張尋給他講過的曆史。隻不過，他以為是黃巢做出的決定，而實際上，真正的決策人是林言。
黃欽兵敗開封，讓林言徹底慌神了。他畢竟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此前最多隻指揮過三千人。如今三萬人的命運係於他一身，壓垮了他那稚嫩的神經。他做出了一個並不十分理智的決定——在王滿渡渡河。
不打汴州，可走的方向仍然很多。向南可依蔡州，向東可襲兗、徐，林言卻非要向北渡河。後世人遺憾楚霸王不肯過江東，是因為江東仍然是項家的天下。林言要過河，河北卻沒有一塊地方是屬於巢軍的。相反，那裏是天下第一驕兵“魏博牙兵”的地盤。
所以很明顯，林言根本就沒有想好渡河之後再往哪逃。他渡河，隻是為了暫時延緩唐軍的追擊。
這個決定，葬送了大齊帝國最後的有生力量。
在王滿渡，李克用的沙陀軍追上了巢軍。
半渡而擊，一個老掉牙的戰術，使黃河南岸的古渡口變成了一處屠宰場。毫無戰心隻顧逃命的巢軍你推我搡，相互踐踏，紛紛落水。最終，至少一萬人死在了黃河南岸。一萬人就地逃散。隻有不足萬人，成功渡過了黃河。他們身後那澄黃的河水，已經泛紅。
早就搶先一步渡過黃河的天宋軍，沒有參與這場屠殺。他們有更重要更激動人心的事情要忙。在王滿渡的對岸，堆積如山的輜重被隨意擺在地上。無人看管。如今，這些全都成了天宋軍的戰利品，俯仰可得。這些輜重中隻有數量極少的糧食和軍器，大部分，都是金銀寶器。
趙東陽打開了一口又一口滿滿登登的大木箱，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發財了，而且，並不是在做夢。
“哥哥！不好了，沙陀人也開始渡河了！”
郭言的喊聲驚醒了彷如夢中的趙東陽，他抬頭望向河灘，看到了黑壓壓一片，仿佛是一群來搶奪食物的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