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倌說自己就是田令孜。嚇了張尋一跳。但他馬上就反應過來,這老倌肯定是個促狹的人,這麼說隻是在誆騙他。大宦官田令孜能親自動手伺候馬?
他搖頭笑指老馬倌,說道:“你呀你呀,這個笑話有趣。好了不要捉弄在下,我還有急事呢。”
老馬倌也笑笑,但沒說話,隻是端詳著張尋。這時忽然從拱門外進來一個人,張尋回頭一看,正是陳敬瑄。此時陳大使相竟然已經換了一身粗布短打,正拎著一桶水,健步往馬圈裏走。
看見張尋,陳敬瑄大吃一驚。水桶當時就墜到了地上。“你怎麼在這?!”
張尋不知該如何回答,老馬倌卻說話了:“老哥哥,這個後生就是你說的楊守宗嗎?”
叫陳敬瑄哥哥?張尋一聽,腦袋嗡了一下,這老倌竟然真的是大宦官田令孜!
陳敬瑄竟然撲通一聲給弟弟下了跪,口中不停的說道:“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馬倌”過去扶起哥哥,皺眉道:“說過多少次了,在我府上不要下跪。你老是這個樣子,咱家這裏不舒服。”田令孜指著自己的胸口。
張尋心中暗叫倒黴,搞了這麼一個大烏龍,這事還能順利嗎?趕緊賠罪吧。
陳敬瑄起來了,張尋卻跪了。口中道:“愚頑楊守宗,誤闖貴府,衝撞了晉國公,實在是罪該萬死!”
“你怎麼進來的?”田令孜問。
“呃……我在外間等得久了,恰好內急,就想進府尋個方便。結果迷了路,才到了這裏。”
田令孜聽了,麵色才稍稍有所緩解。他對陳敬瑄說:“你去看看今天當值的甲士是誰,這般沒用,拉出去砍了吧。”
“知道了。”陳敬瑄領命,卻沒有出去,而是盯著張尋。
田令孜卻說:“沒事,你先去吧。我和這有趣後生聊聊。”陳敬瑄這才走了。
張尋還跪在地上,心中卻在打鼓。這田令孜長得像個養馬老倌似的,扔人堆裏一眼都找不到,沒想到竟然是這般心腸狠毒的人。手下稍有疏忽,就要殺人。唉!可憐那幾個倒黴的甲士,隻因自己一句扯謊,就丟了性命。回去後一定要多燒幾張黃紙,以免冤魂怨他。
“你幹爹是楊複光?”
“是。”
“也算是故人之子,起來吧。”
張尋聞言趕緊起身。剛才陳敬瑄灑了一桶水,張尋恰好跪在水裏,此時官衣已經濕透了。
“你我能在這裏相遇,也是有緣。每天這個時辰,我是從來都不見客的。”田令孜用手輕輕撫了撫身邊的戰馬,“我呀,喂了半輩子的馬,如今雖登高位,與這些生靈,卻是不舍了。每天下午,都要在這馬房中呆上半晌。”
原來這田令孜發跡之前,隻是個小馬坊使,給皇帝伺候馬的。因唐僖宗李儇癡迷馬球,經常往馬坊跑,才認識了田令孜。田氏因此一飛衝天,成了天底下頭一號的大太監。
“晉國公不忘初心,難能可貴。”張尋馬屁道。
“嗬嗬,說吧,找我什麼事。聽我那壓不住事的老哥哥說,你可是急的很。”
張尋想要開口,卻有些猶豫,他要談論的可是軍國大事,在這馬圈裏說,怎麼都覺得有些違和。
田令孜看出了他的猶豫,笑道:“就在這裏說。這些牲口聽了去,可絕不會走漏半句。”
既然老宦官堅持,那就說吧。張尋道:“晉國公,禍事就要臨頭了!”
“呸!呸呸呸!”田令孜一屁股坐到了馬槽子的沿兒上,說道:“你們這都擱哪兒養成的壞毛病?想要說什麼事,頭一句就是危言聳聽!你倒是給我說說看,究竟有什麼禍事!要是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你今天就別想走了!”
張尋沒想到田令孜反應竟然這麼大。他本想拋出危言引起田令孜的關注,結果卻是考慮不周了。這老宦官近年沒少受刺激,東都失守、潼關失守、長安失守、再一路逃到西川,這兩年恐怕淨聽“禍事”兩個字了。產生逆反心理在所難免。
但話已出口,又沒法收回,總不能再喊一句“大喜呀!晉國公”吧?隻能硬著頭皮往下說。
“下官失言,還望恕罪。但我還是要鬥膽問一句,晉國公可曾想過,您因何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朝野稱頌,中外敬仰?”
田令孜沉著臉說:“這都是當今聖上垂愛。”
“是了。恕我直言,田公心裏一定清楚,有聖上在,就有田公在。但是,您可曾想過,如今這世上,誰對聖上的威脅最大?”
“這是明擺著的事。巢賊僭越,自稱齊帝。黃巢當然就是聖上最大的威脅。”
“沒錯!黃巢自不量力,妄圖毀我大唐江山。他是聖上最大的威脅,也是田公最大的敵人,我說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