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尋正式拜了幹爹,被賜名楊守宗,跟楊守亮成了兄弟。但是他在鄧州軍的高層會議上,明確告知手下,對他的稱呼不許變,如果聽到誰喊他楊將軍,立即抓起來打板子。
一年中最冷的時節終於過去了。
餘生鎮東頭的一座野渡上,張尋正憑依闌幹,呆呆的望著河麵。每當心中有解不開的事,他就愛到河邊看水。似乎這逝者如斯,能夠將他的煩惱帶走。
陰雲越來越厚重,白晝彷如傍晚,狂風吹得野渡咯吱作響。
“將軍,快回吧。看來要有大雪了。”賀齊勸說道。
“不對。你聽。”張尋指著遠處的山巒。
賀齊細聽,似乎傳來了殷殷之聲。
“要下雨了?”
賀齊的話音剛落,一滴雨點就落在了他的額頭上。中和二年的第一場春雨,就這麼不期而至。
賀齊在野渡中四處找尋,也沒有找到擋雨的蓑笠。
“將軍,快到亭子裏來,雨越來越大了。”
張尋卻仿佛沒聽見一樣,反而張開雙臂,仰望天空。雨水滴滴答答落在他的臉上。
“這雨竟然是暖的。”張尋說。
小雨淅瀝瀝的灑入滾滾的渭河,激起成片的漣漪。張尋在雨中隨口吟道:
依稀記得初相遇。
便隻合,長相聚。
何期乍承歡,變作離情別緒。
況值闌珊春色暮。
對滿目,小雨淅瀝。
直恐好風光,盡隨伊歸去。
一場寂寞憑誰訴。
算前言,總輕負。
早知恁難拚,悔不當時留住。
其奈風流端正外,
更別有,係人心處。
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賀齊聽了,心想將軍原來是思念心上人了。故而不再相勸,任其淋雨。
其實張尋想的是趙東陽。但他此時此刻,更想見到的竟然是李暮。這小子不在身邊,他竟然連個說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
這時身後噠噠響起馬蹄聲,張尋回頭一看,是黑齒暖男。
黑齒行到野渡亭邊,翻身下馬。張尋問他何事。他吱吱唔唔,竟然從馬背上的背囊中取出了一領蓑衣和鬥笠,遞了過來。張尋心中稱奇,這小子何時竟有這等心思了?
“你大老遠來,就為送這個?”
“呃……”黑齒一時語塞。
張尋一看,心說這小子果然還有別的事。
“大白想勸將軍,不要去西川了。”
“為何?”
“此去西川,不遠千裏,一去一回,就要兩三個月,將軍就放心把弟兄們丟在關中嗎?”
原來是為了這個。看來軍中應該不止黑齒暖男一人有這樣的想法。
張尋笑著說:“怎麼,你們是吃奶的孩子嗎?還丟不下了?”
“自然不是!我就說沒問題的,可是……”黑齒暖男說了一半竟然不說了。張尋笑問可是什麼。黑齒卻道:“我知道將軍最近因何事憂慮。蒲津關的邸報我們也都看到了,但是,我相信趙將軍,哦不,子晨哥,他一定不會負了將軍。他一定是有他的苦衷的!將軍您去西川,還不如去一趟河中。找機會偷偷約出子晨哥,隻要他見到您,肯定就會脫離賊窩,回到咱們身邊……”
“大白!”
“欸?”
“這些話是誰教給你說的?”
“裴仲。”
黑齒暖男竟然一問就把裴仲招了出來。張尋點頭道:“我就知道你說不出這些話。”
這時,忽然河麵出現了一葉扁舟,直奔這野渡駛來。遙望過去,船頭立著一人,好似白有慶。張尋拍手道:“終於等來了!”他還以為去西川之前收不到趙東陽的回信了呢。
當然了,為了安全起見,信的原件已經讓白有慶燒了。他不得不像個“人肉複讀機”似的,當麵給張尋重複一遍信中的內容:
蒲津關一戰,也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勝。我總不能眼看著手下去河中送死吧?況且我又沒讀過多少書,那些具體的戰鬥結果,我哪記得清楚?隻不過憑直覺去做罷了。說好的事,我不會變。但你要因此誤會我。我也不想說什麼。來日方長,走著瞧吧。
“走著瞧吧!走著瞧吧。走著瞧吧……”白有慶不停的變換語氣,重複著最後一句。
“白有慶你幹什麼?”張尋問。
“呃,我有點記不清最後一句的語氣了。”
“白紙黑字寫在紙上,能看出什麼語氣!好了,你能保證一個字不錯嗎?”
“能。”
“那就沒你的事了,辛苦了。黑齒暖男!”張尋大聲喚回避到遠處的黑齒。“你回去告訴裴仲,無論如何,不許去河中!就守在武功,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