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黃河兩岸的人們,應該對淩汛並不陌生。每到冬季,村村鎮鎮都會組織防淩小組,沿河排查淩汛險情。如果發現哪個河段冰淩大麵積堆積了,就要發出預警,采取措施。以防冰淩阻塞河道抬高水位,造成決堤。必要的時候,還會出動地方駐軍,對冰淩實施爆破,在冰淩還沒成氣候的時候,就將其炸碎。
郭言眼睜睜看著大片大片堅實的冰層,竟然在幾輪石彈的砸擊之下,就分崩離析了。他認為這就是法術。
小將鄧季筠卻勤學好問,特意跑到趙東陽身邊:“將軍,冰層究竟是怎麼碎的?”
趙東陽笑笑說:“這涉及到複雜的幾何原理,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楚,以後有時間我教給你。”
鄧季筠沒聽懂,不知道趙東陽到底要教給他幾個原理,但隻要教他就好。於是一個勁的稱謝。
望著河麵上漸成氣候的一大片浮冰,趙東陽心中感歎,真是什麼知識都不白學。沒想到自己當兵時參與防淩爆破,學到的一些放炮眼的知識,竟然也派上了大用場。
此時,下遊四五裏處,一隻船隊正緊貼著黃河東岸自南向北行駛。這是一隻長途跋涉,不遠千裏從徐州來的糧隊。帶隊的是一員小將,年方二十,姓劉名知俊,字希賢。雖然年紀不大,但因其姿貌雄傑,倜儻有勇力,很受感化軍節度使時溥的器重,被提拔為致果校尉,負責押運糧草。
戰爭雖然已經打了兩年,這卻是徐州運往關中的第一批糧草。
時溥根本就沒想趟關中這灘渾水。他的發家史,就是從拒絕前往關中開始的。去年八月,時溥還隻是感化軍的一個牙將。時任感化軍節度使的支詳,響應鄭畋的號召,派兵赴關中助戰,當時派的就是時溥。沒想到時溥出徐州沒走多遠,就殺了一個回馬槍,將支詳趕下了台。他自己就搖身一變,自稱感化軍留後。
此時的大唐朝廷已經淪為了一家“官方認證機構”,僅僅還能行使任命權。但卻也將這最後的一丁點權利用到了極致。去年十二月,也就是時溥兵變四個月後,他終於等到了朝廷的“官方認證”,從留後使轉正為節度使。但他還沒高興幾天,就又接到了一封委任書,新上任的大都統王鐸,竟然任命他為催遣綱運租賦防遏使。
時溥不禁咒罵王鐸這個老狐狸。啥叫催遣綱運租賦防遏使?說白了就是一個督糧官。負責往關中運送糧餉,支援前線作戰的。名字雖然好聽,聽起來也像是一個肥差。但是關東這麼多個藩鎮,有誰會將糧草交給時溥督運?根本不可能嘛。所以這個任命,實質上就是在向時溥要糧。
而時溥還不得不給。朝廷剛剛將你轉正,這麼大的恩寵,管你要點糧食也不行嗎?不給真說不過去。於是他含著淚,出了三千石稻米,派親信劉知俊親自押運,運往關中。
劉知俊年紀輕輕,沒有太多走船的經驗,又是第一次走這條水路。故而處處小心謹慎。將航速控製得很低。生怕走快了出什麼差池。
沒想到他們剛拐過風陵渡,就見到前方河麵上出現了大麵積的浮冰。
浮冰不是冰山,也不是礁石,其實對這種大型漕船並沒有太大的威脅。真正的麻煩是浮冰會阻塞河道,讓漕船難以通行。若是老走船的,此時應該會將船隊一字排開,奮力前行,衝出浮冰區。但劉知俊卻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拋錨。
三十艘漕船緊靠著黃河東岸,拋下了鐵錨。劉知俊本意是想等浮冰過去了再上路,沒想到這些靜止不動的漕船,竟然加劇了河麵的阻塞。原本就已通行不暢的河道,被大船一擋,浮冰更難通過了。大塊的冰淩擠在一起,發出巨大的咯吱聲,充塞了漕船與河岸之間,漕船與漕船之間。等劉知俊發現形勢不妙時,已經為時晚矣。錨鏈禁不住越積越多的冰淩,終於崩斷,三十隻漕船大部分都與浮冰凍在一起,失去了控製。船上的人隻能聽天由命。
徐州的漕船在河麵上漂浮了足足半個時辰,終於停止不動。劉知俊登上甲板往外一看,叫苦不迭,原來他們竟然被浮冰裹挾著,從黃河東岸給衝到了西岸,現在已經擱淺在冰灘上了。更糟糕的是,岸上竟然還有一支騎兵,正在迅速接近。
趙東陽製造了一場淩汛,本意不過是想阻斷唐軍的糧食運輸。沒想到摟草打兔子,竟發現不少受到冰淩衝擊,擱淺到了西岸的漕船。當然東岸擱淺的更多,但那些不是趙東陽能夠得著的了。
這些漕船上麵大多數都是水手,隻有少量戰兵,孤零零擱淺在了敵境,根本就沒人抵抗,見到趙東陽的大軍趕到,無不束手就擒。船上的糧食,也就都成了齊軍的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