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猶豫之際,張尋拍了拍手,一隊壯漢抬上來好幾個大木頭箱子,當場打開,裏麵滿滿都是銅錢,足有七八萬貫。
“好了,錢都在這了,鄭郎可以點一下數目對不對。錢已經還清,可以把你手裏那份借據給我了吧?”借據都是一式兩份。張尋帶來一份,鄭襲手裏還有一份。
鄭襲本能的感覺到這錢沒那麼容易收。他讓下人去取借據,錢卻並未讓人收起。
“府君可是讓我用這些錢去買鹽?”鄭襲忽然問。
張尋笑了。果然是個聰明人。他沒有直接回答鄭襲的問話。但已是間接承認了:“運淮鹽過來,一路上很不容易吧?”
“府君明鑒,草民的淮鹽都是從廬州采購,不遠千裏辛苦運回。平日裏就已十分艱難,經常被賊人打劫。最近沿途光州、壽州等地又有軍亂,十趟能運回來七趟就算燒高香了。”
“恩,你們這些民間商人販鹽,確是十分不易的。不然的話,那王仙芝、黃巢也不會放著販鹽的活計不做,跑出來造反了。”
張尋這話,鄭襲怎麼聽怎麼不是滋味,故而沒有接話。張尋接著說:“所以,朝廷體諒你們的艱難,故而從肅宗朝起,就行‘榷鹽法’,對食鹽實行官收官賣。免了你們這些鹽商諸多辛苦。這是良法,現在雖然很多藩鎮都已經廢除了,但我認為鄧州境內,還是可以效仿的。”
張尋這段話,在鄭襲聽來簡直如同晴天霹靂。要在鄧州實行食鹽官賣?真若如此,鹽商哪還有活路了?
“府君萬萬不可啊!”鄭襲這回真急了:“鄧州已經多年不設鹽鐵使,食鹽都是商人私販。如果恢複官收官賣,大批鹽商將斷了生計呀!請府君三思!”
“誒,這是哪裏話。你們商賈和農人又不相同。農人沒了田地就斷了生計,你們不能販鹽,還可以販別的啊,怎麼能說斷了生計呢?”
鄭襲心裏說話,賣別的哪有賣鹽利潤高啊?為了保住鄧州的產業,他必須讓刺史回心轉意。這時鄭府的下人剛好取回了借據。鄭襲接過,立即撕成碎末。
“府君,這錢我不要了。淮鹽我如數照買。而且,我還可以聯係所有借錢給府君的鹽商們,讓他們統統放棄這筆債務。隻求府君千萬不要實行榷鹽法!”
“是借錢給朱溫,不是給我。”張尋更正道。
“是是是,這錢是朱溫借的,跟府君一點關係都沒有。草民被豬油蒙了心竅,竟然敢朝您討要,實在是無理取鬧!罪該萬死!”
張尋終於出了一口惡氣。這些奸商,當初找我討債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會有今日?
但他想要實行食鹽官賣的想法,並非僅僅是為了報複這些鹽商。食鹽官收官賣,放在平時是一條財路,張尋需要這筆錢。而在像今天這樣川鹽被斷絕的特殊時期,官鹽又能平抑鹽價,不至於出現鹽價“一日十溢”的情況。這都是榷鹽法的優點。
但是,想要達到同樣的目的,也並非隻有官收官賣一條路。
“鄭郎不必這麼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的債,是州府借的,自然州府來還。不過如你所說,如果實行榷鹽法,大批鹽商就要轉行。這也的確是個問題。所以我想,鄧州可以不必‘官收官賣’,我們來個‘官收商賣’,實行特許經營製。你看如何?”
鄭襲沒聽懂:“什麼叫特許經營?”
“說直白點,就是隻有官府許可的商家,才能在我鄧州賣鹽。沒經過官府許可的,都算私鹽,查獲一概沒收!這就叫特許經營。”
這下鄭襲明白了,刺史實在是精明啊,讓誰賣不讓誰賣,都是官府說了算。這擺明了又多了一條生財路。
鄭襲馬上問了一個此時他最關心的問題:“那要如何才有資格賣鹽呢?”
“入股。”張尋答道。
他將自己要成立鄧州鹽業股份公司的想法,用唐朝人能聽懂的語言,解釋了一遍。這個鹽業公司由鹽商聯合出資組成,每個鹽商獲得的銷售份額,與其出資額成正比。鹽商的數額也是有限的,並不是誰都能隨便獲得許可。鹽價也並非一成不變,由鹽商定期商定,經刺史批準後施行。
另外,為了保證淮鹽的順利入鄧,張尋還建議鹽業公司組建一支護鹽軍,由鹽商出人,張尋出軍官和武器,加以訓練。張尋的想法,是要建立一支武裝商團,為鄧州解決一些正規軍不方便出麵的問題。
鄭襲大致聽明白這個“鄧州鹽業公司”是個什麼東西了。不過多年養成的習慣,讓他沒有立即答應:“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刺史容草民考慮幾天。”
“你誤會了,我並非征詢你的意見。這事已經定了。”
“那我加入。”鄭襲毫不猶豫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