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將校聽了,都憋不住笑。大將胡真在旁小聲提醒道:“大帥,不能這麼說,小心反罵了自己。”朱溫一想也是,說唐軍“關門打狗”,那自己豈不是成了狗?但他平生最反感別人給他挑錯,朱溫心說,我老子好歹也號稱“朱五經”,是鄉裏出了名的大儒!我也是書香世家,你胡真何人?竟敢挑我的錯。於是沒好氣的說:“你給我說個合適的詞出來!說不出來,軍法伺候!”
胡真也是粗人,被朱溫一嚇,口不擇言,慌張的說:“唐軍此舉,可謂是‘甕中捉鱉’。”
朱溫聞言,氣個半死。脫下靴子就朝胡真頭上砸去,邊砸邊說:“你才是鱉,你全家都是鱉!”
朱溫這邊正在撒氣,忽然帳下一人高聲說道:“大帥!我有一計,可解你心頭之恨!”
朱溫循聲望去,發現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馬軍都頭龐師古。這龐師古是員猛將,平時不見獻什麼計策。如今聽說他有一計,朱溫覺得新鮮,遂停了手,問道:“師古有什麼計策?快說來聽聽!”
龐師古說:“他楊複光堵咱歸路,咱索性就不回了。我們全軍六千人,他楊複光在南陽隻有五千人。不若我們傾全力去攻南陽,圍殺了那老宦官,以血大帥心頭之恨!”
“他淅川的軍隊要是回援呢?”朱溫反問。
“那更好,咱們正好就從淅川撤回關中去。”
朱溫沉吟,像是自言自語:“攻淅川的唐軍要是不回援呢,我們就破了南陽,殺了楊複光……好計呀!”
“好計吧?”龐師古樂開了花。
“好計個屁!”朱溫忽然說:“師古啊,你給我記住。咱打的是仗,不是氣!打仗,永遠不要賭氣!明白嗎?!”
見龐師古似懂非懂,朱溫進一步解釋道:“先不論南陽能不能拿下。即便真的破了南陽,殺了楊複光,爽了一時。然後呢?回得去關中嗎?淅川被唐軍扼死,糧草、援軍,統統都被截斷。我們就成了無根的浮萍,即便殺破了天,也終究還是流寇下場。關東隨便一個節度使出手,都能滅了咱們。你說你這是什麼好計?是不是在賭氣?”
龐師古好像懂了。但朱溫還沒說完,這個碭山無賴,讀書雖然不上心,論起戰爭謀略,當世沒有幾人是他對手。“咱們在鄧州,其實就是一支孤懸在外的孤軍。商洛到淅川的這條糧道,就是我們的死穴。唐軍不打這的主意還好,一旦他們把目標對準淅川,我們就有且僅有一個選擇,全力回援淅川!”
“大帥,我懂了!懇請大帥給我一千人,師古定保淅川不失!”
“你懂了個屁!東麵要是沒有楊複光,可以讓你回援。現在楊複光就在背後,你還想分兵削弱我鄧州城防?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龐師古被朱溫徹底罵暈了,他對這個無賴上司已經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那我們該怎麼辦?屬下愚鈍,還請大帥指點迷津!”
“放棄鄧州。通知何勤,火速回師。讓謝瞳即刻整理輜重,咱們回長安!”
話說朱溫是如何得知唐軍要攻淅川的呢?原來張尋與李師泰兩千五百人,一出馬山口鎮,就開始晝夜兼程,大張旗鼓的向西而行。朱溫的哨騎也不是白給,因此早就偵知了這一路唐軍的動向。
踏白都頭施驚墨私下找到張尋,問:“將軍可是假取淅川,真奪鄧州?”
張尋哈哈大笑:“又讓子硯你猜中了!”
“將軍擂鼓西行,所以我才猜到了。”施驚墨仍有不解:“取淅川實是一步好棋,據我的人偵知,淅川守軍不足千人,我軍若輕裝簡行,定能在朱溫援軍抵達之前拿下淅川。到時隻需死死守住。待楊公大軍一到,內外夾攻,別說鄧州可得,朱溫也定然難逃一死。這才是取得全功之策。恕屬下愚鈍,將軍為何要假取淅川呢?”
張尋壓低聲音,說:“子硯,咱倆有什麼說什麼。如果我與楊都監易地而處,我就支持全力奪取淅川,並且死守,截死朱溫。”
施驚墨是如何聰明,一點就透。死守淅川,是能收獲全功,但代價將是什麼?朱溫麾下六千人,為了突回長安,將會以什麼樣的攻勢企圖奪回淅川?屆時,將是張尋的兵與朱溫死死頂在淅川,戰況如何慘烈,可想而知!到時最好的結果,朱溫死了,楊複光收複鄧州了。張尋的部隊,也一定打殘了。這樣賠本的買賣,張尋豈能做?
所以站在張尋的角度,假取淅川,將朱溫逼回長安,然後自己兵不血刃的奪取鄧州,才是一條上上之策!
“朱溫啊朱溫,看來你命不該絕!”張尋沉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