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葛在許州正北20裏,扼住了許州通往北方的道路。但張尋認為,在這裏不太可能遇到什麼戰事。周岌根本不可能往北逃,因為北邊的義成軍一直在唐廷控製之下。
因此楊複光派給他這個任務,看起來更像是放假,或者說要把他晾在一邊,調離許州核心戰場。沒辦法,誰叫他“不小心”拆看了楊複光的密信了呢。雖然張尋保證不會泄密,但老狐狸是不會讓任何可能的風險存在的,隻有把張尋調走,他才能安心施展縱橫捭闔之術。
雖然被晾在了一邊,張尋自己不能什麼也不幹。擴充實力,補充給養就是必須要做的功課了。這次出征隻帶了900人。在方城的時候,輜重都頭肖虎招募了一百多青壯,總人數算是過了千。張尋盤算,這回到長葛,最少也得再招募兩百敢戰的青壯。亂世之中,就不嫌兵多。再說了,反正現在是楊複光買單。
沒想到,到了長葛,大失所望。全城隻有三百餘戶。而且大軍從西門進,就有一些百姓從東門出,現在依然留在城中的百姓,估計連一千人都不到了。
這也是不可避免的。隻要過兵,就要逃一批百姓。百姓可不願意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對方軍紀的好壞,遠遠逃開總沒有錯。更何況,就算自詡軍紀嚴明的張尋軍,不也依然在打著募兵的算盤嗎?
張尋帶著手下眾校尉,隨著縣令劉師乙,在城中巡視,算是安民,顯示軍政和諧。
走在長葛空空的大街上,都頭李暮忽然讚歎:“劉縣令果然治民有方啊!這就是傳說中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嗎?你看這家家戶戶都敞著院門,也不怕生人闖了去,實在是民風淳樸啊!”
劉縣令聞言,臉色尷尬的說:“咳咳,李都頭說笑了。敞門的人家,都是已經沒了人的。”
“什麼?!這一排排都是空屋子?”李暮驚呼。
趙東陽在一旁說:“經常聽人說,亂世‘十室九空’,原來真不是誇張。”
契必阿大揶揄道:“劉老頭,我說你也是個官迷。治下百姓都跑光了,你還戀著縣令的位子幹嘛,回鄉養老去得了!”
“唉!”劉縣令長歎一聲,也不言語。
張尋怕他難堪,勸慰說:“我手下都是粗人,說什麼話縣尊不必往心裏去。”
劉師乙說:“誰不羨黃發垂髫之樂,可惜天不遂人願啊!自打懿宗登基,政事不修,今上繼位,一如既往。州縣之間官吏正常升遷調動已經完全混亂。按說我早就該升遷,或是調往別處了。沒想到朝廷就像把這小小的長葛縣遺忘了一樣,遲遲沒有調令。老朽在這縣令的位子上,一幹就是二十七年。依我看,我怕是要死在這任上了!”
劉縣令好像憋了一肚子的苦水,今天終於有地方倒了,又接著說:“二十七年前,我還清楚的記得我上任的第一天,清點本縣戶籍,縣城總共有三千五百二十七戶,丁口兩萬五千八百四十一人。二十七年來,我親眼見證長葛縣的戶口,從三千到兩千,兩千到一千,一千又到三百。嗬嗬,也許啊,過不了多久,這長葛縣城就隻剩下一戶了,就是我劉老漢一家。”
年紀大了就愛絮叨。張尋趕緊把話題岔開,問:“不知如今剩下的三百多戶,是什麼原因留下的呢?他們不怕兵亂嗎?”
“當然也怕,但他們幹的營生,讓他們舍不得離開縣城。”
“哦?莫非城中如今剩下的都是商戶?”
“將軍說的不錯,除了商戶就是匠戶。這些人憑手藝或者店鋪討生活,不會或不願種地,離了縣城就沒法活。於是隻能冒險在城中生活。別看縣城常住人口不多,白日裏進城買賣牲口,農具,抓藥看病的鄉下人依舊不少,足以養活城中商戶。”
“城中可還有什麼大戶?”張尋忽然問。
此問一出,劉老頭就明白了。這是要“吃大戶”啊。這年輕將軍還算有良心,並沒有打普通百姓的主意。劉縣令說:“有一家王大戶,家境頗殷實。城中商鋪,十之七八都是王家的。”
張尋一聽,眼睛放光,壟斷了全城七八成的商鋪資源,這絕對是長葛首富啊。這幾天的軍資終於有著落了!
他試探性的問:“這王大戶是否心向朝廷?”是否擁護唐廷,決定了接下來的手段是要柔軟些,還是直接來硬的。
劉縣令說:“王家雖然殷實,卻上上下下都是菩薩心腸。城中唯一一處粥廠,就是王家辦的。每逢節日都會敞開了舍粥。城中百姓無不稱道。”
劉師乙沒有直接回答問題,反倒說王家深得民心。張尋聽明白了,這是在委婉的說,對待王家一定不要簡單粗暴。否則就會失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