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尋批準了這個方案。隻是將“逃兵、降兵田地收回”這一條做了一點修改,改成了,“臨陣脫逃者田產立即收回;因絕境無援而降敵者,田地暫由家屬保留一年,一年後未逃回者沒收田產”。張尋畢竟心軟,他不想用田地要挾手下的士兵赴死。他想給他們在絕境中投降的權利。
實際上,史謙幹得真不錯。特別是關於“傷殘、退役士兵稅收減半”,“逃兵田地收回”這兩條,實在幹得漂亮。這就將士兵們牢牢地綁在了張尋集團的戰車上,成為牢不可破的一個利益共同體。不論這些人跟隨張尋打到哪裏,他們都是有根的兵,他們不會像那些沒有歸屬感的兵油子一樣,朝秦暮楚。
好政策就要馬上落實,才幾天時間,就用抽簽的方式為所有軍士分了田地。一千餘人,總共分下去兩萬三千畝。雖然大部分荒地今年不會有什麼收成,分到了田地的軍士們還是異常興奮。唐末均田製崩潰,土地兼並嚴重,據史謙統計,全縣平均每戶僅有耕田不足十畝。這次分田,連小兵都能分到20畝,是普通農戶的兩倍,所以人人知足。
很多汝州兵還記得張尋當初的誓言:有家室的,讓你衣錦還鄉。沒家室的,讓你娶妻生子。如今分了田,士兵們人人稱讚總都頭說話算話。沒家室的確實有能力娶老婆了。而那些有家人在汝州的,也都紛紛托人捎去家書,讓家裏人搬來居住。
一個汝州兵的家書上這樣寫道:“向城的田,都是我們自己的,有我們保護,不會遭人盜搶。而且稅賦還低,以後除了每畝兩鬥的稅,再也沒有別的苛捐。三郎年齡漸長,父親可讓他速來向城。二伯家的六郎孤苦伶仃,沒有田產,也可讓他過來幫我耕種。田地分下來,最好能速速耕種,別這邊撂荒,家裏那邊還缺口糧。”這個汝州兵家境還算好的,更多的人家裏根本一畝田都沒有,全靠給富戶做佃戶為生。
這幾天,汝州境內忽然有很多貧苦農戶燃起了爆竹,仿佛在慶祝什麼喜事。原來,這些家庭都收到了一封家書,是這半年來生死不知的兒子寄回的。他們沒有想到,兒子不但沒有戰歿沙場,竟然還在相鄰的州縣分得了20畝田地。於是家家戶戶闔家歡慶,很多貧苦人家當即就決定,舉家遷往向城。
汝州離向城不遠,總共兩百多裏山路,這些天陸陸續續不斷有軍屬搬來向城。樂得縣令史謙合不攏嘴,在縣令眼裏,人丁就意味著稅收啊!
一千餘人分田到戶的動靜很大,楊複光也聽說了。他先是不信,當確認消息是真實的,脫口而出:“此子誌不在小,這是在效高祖均田故事啊!”
楊複光將張尋叫來議事,明裏說商量何時動身,實際是想確認分田的事。沒想到一問,張尋就一五一十的說了,如何分田,如何稅收的細節也都一一解說。楊複光一邊不住點頭,一邊五味雜陳。等張尋說完,過了好一會,他才說了一句:“好事倒是好事,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田豈是能私分的?”
楊複光的質疑,在張尋意料之中。不過張尋覺得好笑,這個年月,除了這幫以“天子家臣”自居的宦官,有誰還能站在大唐天子的角度考慮問題呢?你楊複光這個境地下,還不忘了幫唐天子看住那一畝三分地,也夠忠心的。
張尋畢恭畢敬的說:“是屬下考慮不周了,我急於邀買軍心以保護都監您,才出此下策。日後如有人據此攻訐屬下,還請都監在天子麵前辯解一二。”
這個小滑頭,原來你私下裏分田,邀買軍心,都是為了保護我啊?楊複光無奈的樂了,他也不是要故意難為張尋。這個年月,拿大唐天子的東西收買人心的,大有人在,張尋不過依樣學樣罷了。何況又是自己人。楊複光隻是想試探一下張尋的態度,發現他雖非池中物,但在自己麵前倒也還盤著,懂得用漂亮話把事情說圓了,這其實就夠了。
楊複光說:“事急從權,你也有你的苦衷。隻是以後做事需謹慎些。”
“屬下知道了。”
“還有一件事想跟你說,你若跟我同去許州,再打向城鄉兵旗號恐不妥當。我知道你手下的人都是鄉兵,沒有軍籍,軍餉都是向城府庫裏出。我想了一下,不如你的人都入忠武軍軍籍,發給尺籍伍符,你意下如何?”
這是好事啊!如果鄉兵提籍成為正式的軍籍,就將由國家發放軍餉,而且正規軍的軍俸要比鄉兵高出一倍,也就是說,不但手下人漲了工資,張尋還能省下一筆巨大的養兵開銷,這絕對是好事!
可是,為什麼張尋總覺得哪裏有些怪怪的呢?楊複光為什麼忽然給自己這麼大一張餡餅呢?裏麵會不會暗藏魚鉤?張尋一時想不明白哪兒有問題,又沒理由拒絕,隻好說:“都監費心了,屬下謝過都監。”此刻張尋心裏實際想的是,回去趕緊召集兄弟們問問,這提籍的事,到底是福是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