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尋差那麼一點就被感動了。他勸慰說:“勝負無常,內侍不必自責。這天下三分有二還是唐家的,內侍隻要振作,卷土重來,結果亦未可知。”
“正是!”楊複光忽然收起悲戚,說:“咱家決定了,下一步就去許州。我要找那忘恩負義的周岌,當麵問他一問,他是不是真的降了賊!”
“都監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
“周岌降賊已是盡人皆知。開弓沒有回頭箭,內侍您若隻身犯險,他怎能不生加害之心?為內侍計,不若去東都洛陽。此時東都在河陽節度使諸葛爽控製之下,最近他已經宣布複歸朝廷了。若聞內侍前往,定會夾道歡迎!”
“咱家是忠武軍監軍,京西南麵行營都監,怎麼算也管不到河陽節度使頭上。去東都不是上策。再說,我怎麼是隻身犯險呢?有覓仙保護老奴,還怕周岌嗎?”
“這……我是不去的。”
“你不隨咱家同去?”
“不去。”張尋說得斬釘截鐵。
楊複光似乎亙古不變的笑臉終於產生了變化,他沉下了臉,目不轉睛的盯著著張尋的雙眼。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竟然噴薄而出,似乎已經噴到了張尋的臉上。
然而張尋毫不示弱,迎著楊複光的目光,直視回去,似乎在說,我不怕你。
楊複光死死盯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後生。他真的很意外,這個幾個月前還在山溝裏刨土的年輕人,竟然敢如此直接的違背自己的意思。
楊複光實際並不像看上去那樣的“人畜無害”,得罪他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招討使宋威,荊南節度使宋浩,都因得罪楊複光,而被其除掉。這一次,楊複光會怎樣對付張尋呢?
他什麼都沒做。不僅如此,他那原本氣勢逼人的目光,竟也慢慢黯淡了。形勢比人強,楊複光認輸了。他承認,他無力左右這個年僅25歲的鄧州團練使,這個他親自修書,求天子冊封的鄧州團練使。
“為什麼不去?”楊複光軟了下來。他的語氣,就好像一位問孩子為什麼不想上學的父親。
“看不出有什麼好處。”問得直接,答得了當。
“哦。”楊複光搓著手,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如果我們能成功,我保你做鄧州刺史。”
張尋聞言心裏一動。保舉某某人做刺史,楊複光完全有這個能力。當上刺史,離節度使就隻有一步之遙了!或者說,刺史就是小一號的節度使,是管理一州之地的土皇帝。而且,楊複光許下的還是張尋打下了基礎的鄧州刺史,這就更難得了。張尋願意的話,甚至可以把鄧州治所遷到向城縣。有了一州之地,才算是真正在亂世中有了割據一方的本錢啊!說實話,張尋動心了。
然而他還是沒有答應楊複光。因為楊複光說的是,“如果我們能成功”。
張尋明白,楊複光說的“成功”,意思就是收複鄧州。然而要如何才能收複鄧州呢?需要完成三件事:一、勸降周岌。二、向周岌借兵。三、打敗朱溫。
這三件事一個比一個難,“成功”的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張尋不想拿自己全部身家來冒險。
他辭了楊複光,徑直回家。看到趙東陽和李暮正在他家前庭石凳上坐著。張尋以為是來找他的,問有什麼事。趙東陽表情有些尷尬,李暮卻說:“我倆不是來找你的。”
“那你們找誰?”張尋感到奇怪。
趙東陽示意不讓李暮說。李暮聳聳肩說:“九哥你就別問了,私事,私事!”
“誒?你倆小兔崽子跑我家來辦什麼私事?還不快說!”
這時忽然從後院傳出一個女子的笑聲,正是裴七娘,她說:“他倆是來找我的。”
張尋一聽,“哦”了一聲,就要轉身進屋。裴七娘攔住說:“你哦什麼呀,你也不想知道他倆找我幹什麼?”
“不想知道。”張尋把門一把帶上,說:“私事我沒興趣。”
“嗬嗬,不想知道算了。”裴七娘轉過頭對趙東陽說:“放心吧,這事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