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誤中誤侯門深似海 欺複欺市道薄於雲(3 / 3)

吩咐粗完,隻聽樓下絕俏的聲音,大笑大喊,嚷做一片,都說:“‘老鴇’來囗!‘老鴇’來囗!’值嚷到樓上客堂。荔甫料知必係宏壽書坊請來的老包,忙出房相迎。不意老包陷入重圍,被許多倌人、大姐此拖被拽,沒得開交。荔甫招手叫聲“老包”,老包假意發個火跳,掙脫身子。還有些不知事的清倌人,竟跟進房間裏,這個扌卒一把,那個拍一下。有的說:“老包,今朝坐馬車哉(口宛)!”有的說:“老包,手帕子囗,阿曾帶得來?”弄得老包左右支吾,應接不暇。荔甫佯嗔道:“我有要緊事體請耐來,啥個假癡假呆!”老包矍然起立,應聲道:“噢,啥事體?”怔怔的斂容待命。清倌人方一哄而散。

荔甫開言道:“十六扇屏風末,賣撥仔齊韻叟,做到八百塊洋鐵一塊也匆少。不過俚哚常恐有點小毛病,先付六百,再有二百,約半個月期。我做生意,喜歡爽爽氣氣,一點點小交易(要勿)去多拌哉。故歇我來搭俚付清仔,到仔期我去收,勿關耐事,阿好?”老包連說:“好極。”荔甫於懷裏摸出一張六百洋錢莊票,交明老包,另取現洋一百二十元,明白算道:“我末除脫停四十,耐個四十晚歇撥耐。正價該應七百廿塊,耐去交代仔賣主就來。”

老包應諾,用手巾一總包好,將行。陸秀林問道:“晚歇陸裏來請耐嗄?”老包道:“就來個,(要勿)請哉。”說著,望簾縫中探頭一張,沒人在外,便一溜煙溜過客堂。適遇楊家(女每)對麵走來,不提防撞個滿懷。楊家(女每)失聲嚷道:“老包!啥去哉嗄?”這一嚷,四下裏倌人、大姐蜂擁趕出,協力擒拿,都說:“老包(要勿)去囗!”老包更不答話,奔下樓梯,奪門而逃。後麵知道追不上,哺哺的罵了兩聲。老包隻作不知,踅出西棋盤街,一直到拋球場生全洋廣貨店,專尋賣主殳三。

那殳三高居三層洋樓,身穿捆身子,趿著拖鞋,散著褲腳管,橫躺在煙榻下手。有個貼身伏侍小家丁名叫奢子的,在上手裝煙。既見老包,說聲“請坐”,不來應酬。

老包知其脾氣,自去打開手巾包,將屏風正價莊票現洋攤在桌上,請殳三核數親收,並道:“莊荔甫說:一點點小交易,做得吃力煞,講仔幾日天,跑仔好幾埭。俚哚帳房門口再要幾花開消,八十塊洋錢末俚一幹子要個哉。我說:‘隨便末哉,有限得勢,就無撥也匆要緊。’”殳三道:“耐無撥,勿對個(口宛)。”隨把念塊零洋分給老包。老包推卻不收,道:“故末(要勿)客氣。耐要挑挑我,作成點生意好哉。”殳三不好再強。老包就說聲“我去哉”。殳三也任其揚長而去。

老包重回聚秀堂,幸而打茶會客人上市,倌人、大姐不得空,因此毫無兜搭,徑抵陸秀林房間。莊荔甫早備下四張抬圓銀行票,等得老包回話,即時付訖。當有些清倌人聞得秀林有台麵,捉空而來,團團簇擁老包,都說:“老包叫我!老包叫我!”見老包佯嘻嘻不睬,越發說的急了。一個拉下老包耳朵,大聲道:“老包阿聽見?”一個盡力把老包揣捏搖撼,白瞪著眼道:“老包說喲”一個大些的不動手,惟嘴裏幫說道:“生來一淘才要叫個哉!來裏該搭吃酒,耐阿好意思勿叫?”老包道:“陸裏吃個酒嗄?”一個道:“莊大少爺勿是請耐吃酒?”老包道:“耐看莊大少爺阿是來浪吃酒?”一個不懂,轉問秀林:“莊大少爺阿吃酒?”秀林隨口答道:“怎曉得俚?”大家聽說,麵麵廝覷,有些惶惑。

可巧外場麵稟荔甫道:“請客末才匆來浪四馬路煙問、茶館通通去看也無撥,無處去請哉(口宛)。”荔甫未及擬議,倒是這些清倌人卻一片聲嚷將起來,隻和老包不依,都說:“耐好!騙倪!難末定歸才要叫個哉!”一個個搶上前磨墨蘸筆,尋票頭,立逼老包開局票。老包無法可處。

荔甫忍不住,翻轉臉喝道:“陸裏來一淘小把戲,得罪我朋友,喊本家上來問聲俚看!俚開個把勢,阿曉得規矩?”外場見機,含糊答應,暗暗努嘴,催請倌人快走。秀林笑而排解道:“去罷,去罷,(要勿)來裏瞎纏哉。倪吃酒個客人還勿曾齊,倒先要緊叫局。”這些清倌人一場沒趣,訕訕走開。

荔甫向老包道:“我有道理。耐叫末叫本堂局。先起頭叫過歇個定歸勿叫。”老包道:“本堂就是秀林末勿曾叫歇。”秀林接嘴道:“秀寶也匆曾。”荔甫不由分說,即為老包開張局票叫陸秀寶。另寫三張請帖,請的兩位同業是必到的,其一張請胡竹山。外場接得在手,趁早資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