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雲再欲問時,尹癡鴛適從對過張秀英房裏特來麵說,即要歸園。雲甫趕著問道:“耐說做該篇記,我替耐想想,一個字也做匆出。耐如何做法,阿好先說撥我聽聽?”癡鴛笑道:“故歇我也說匆出如何做法。好像無啥難做,等我做好仔看罷。”雲甫隻得撩開。
尹癡鴛既去,小雲亦即起身,說要往東合興裏。雲甫道:“阿是葛仲英請耐?我同耐一淘去,稍微應酬歇,我要進城哉。”小雲應承暫駐,雲甫匆匆著好熟羅單衫,夾紗馬褂。覃麗娟並不相送,但說聲“就來叫”。
雲甫隨小雲下樓,各令車轎往東合興伺候。兩人聯步出門,穿過馬路,同至吳雪香家。一進房間,便見大床前梳妝台上亮汪汪點著一對大蠟燭,怪問何事,葛仲英笑而不言。吳雪香敬過瓜子,回說:“無啥。”
須臾,羅子富、王蓮生、洪善卿三位熟識朋友陸續鹹集。葛仲英道:“藹人、嘯庵才匆來,就是倪六個人,請坐罷。”小妹姐檢點局票,說:“王老爺局票勿曾有(口宛)。”仲英問王蓮生叫何人,蓮生自去寫了個黃金鳳。然後相讓入席。
洪善卿趁小妹姐裝水煙時,輕輕探問:“為啥點大蠟燭?”小妹姐悄訴道:“倪先生恭喜來浪,齋個催生婆婆。”善卿即向葛仲英、吳雪香道喜。席間聞得此信,一疊連聲:“恭喜,恭喜!且借酒公賀三杯。”仲英隻是笑,雪香卻嗔道:“啥個喜嗄,小妹姐末瞎說!”席間誤會其意,皆正色說道:“故是正經喜事,無啥難為情!”雪香咳了一聲道:“勿是難為情。人家倪子養得蠻蠻大,再要壞脫個多煞;剛剛有仔兩個月,怎曉得俚成人勿成人,就要道喜,也忒要緊噸。”席間見如此說,反覺無可戲濾。雪香歎了一聲,又道:“(要勿)說啥養勿大。人家再有勿好個倪子,起先養個辰光,快活煞;大仔點倒討氣。”仲英不待說畢,笑喝道:“耐再要說,人家聽仔耐閑話,也來浪討氣!”雪香伸手將仲英臂膀摔了一把,道:“耐末討氣哉囗!”仲英叫聲“阿唷壞”,惹的哄堂大笑。連小妹姐並既到的出局亦笑聲不絕。
羅子富見黃翠鳳、黃金鳳早來,就擬擺莊。覃麗娟繼至,為報陶雲甫道:“天來浪落雨,耐阿好(要勿)進城哉?”雲甫緣有要件不可,轉向羅子富通融,先擺十杯。子富應諾,席間乃爭先出手打陶雲甫的莊。
那邊黃翠鳳乘間問羅子富道:“今朝耐為啥勿來?”子富道:“我常恐耐無(女每)再要多說多話。”翠鳳道:“倪無(女每)咿好哉呀,贖身也定歸哉,身價末原是一千。”子富大為詫異,道:“原是一千末,為啥起先勿肯,故歇倒肯哉嗄?”翠鳳滿麵冷笑,半晌答道:“晚歇搭耐說。”子富心下鶻突,卻不敢緊著問。
洎乎陶雲甫滿莊,要緊回家,挽留不住,竟和覃麗娟告辭別去。羅子富意不在酒,雖也續擺一莊,胡亂應景而已;隻等出局一散,約下王蓮生要去打茶會。陳小雲、洪善卿乖覺,覆杯請飯。葛仲英亦不強勸,草草終席。
羅子富喊轎班點燈,徑同王蓮生於客堂登轎,抬出東合興裏,正遇一陣斜風急雨,頂頭侵入轎中。高升、來安從旁放下轎簾,一路手扶轎杠,直至尚仁裏黃翠鳳家客堂停轎。子富讓蓮生前行。
到了樓上,翠鳳迎進房間,請蓮生榻床上坐,令趙家(女每)先點煙燈,再加茶碗。黃金鳳在對過房間,趕緊過來叫聲“姐夫”,即道:“王老爺對過去用煙囗!”蓮生道:“就該搭吃一樣個(口宛)。”金鳳道:“對過有多花煙泡來浪。”翠鳳道:“煙泡末,耐去拿得來好哉。”
金鳳恍然,重複趕去,取過七八根煙簽子;簽頭上各有一枚煙泡。蓮生本愛其嬌小聰明,今見如此巴結,更勝似渾倌人,心有所感,欣然接受,嘴裏說:“難為耐。”一手拉金鳳坐於身旁。
金鳳半坐半爬看蓮生吸煙。黃珠鳳扭扭捏捏給羅子富裝水煙。子富推開不吸,緊著要問贖身之事。翠鳳且笑且歎,慢慢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