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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魏人
《雲峰晚報》頭版二條:2010年6月11日淩晨,雲峰市警方一舉搗毀元氏兄弟武裝販毒團夥,團夥首犯元昭被警方擊斃,其弟元朗脫逃。警方繳獲海洛因二百公斤,各種槍支三十六支及彈藥若幹……
一
進入2012年後,張玉貴睡覺總愛做夢,而且反複做一個夢,還總是在夢中驚醒。今天早上又是這種情況。他夢見了那個叫元朗的毒販。
他和這個元朗糾纏了有幾年了,終於在兩年前有了結果。那天他和傅冬在馬局的指揮下擊斃了元朗的哥哥元昭,隻是元朗跑了。元朗是從雲峰山跑的,張玉貴知道,要想從雲峰山跑出境,憑元朗的本事肯定不行。肯定有人幫助元朗,但那個人是誰,始終是個謎。
夢是在元朗即將越境的瞬間開始的。張玉貴用狙擊步槍擊中元朗,他甚至聽見元朗的哀嚎聲在淩晨的山穀中回蕩。等張玉貴趕過去,地上除了一攤血和一張用石頭壓著的布條什麼都沒有了。布條上有字,張玉貴拿起來看了看,上麵的字是用血寫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張玉貴笑了笑,把這張布條放進物證袋裏。然後他又仔細勘查現場,在距離血跡不遠的地方,他發現了一個煙頭,不是燃燒過的煙頭,而是被人用手撕下來的。這個煙頭像隻蒼蠅一樣落在張玉貴的鼻子上,很癢。張玉貴伸手去打,打在自己的鼻子上,醒了……
張玉貴起床時覺得身上發酸,眼皮也澀,順手從床頭櫃抽屜裏取出血糖儀給自己測了個餐前血糖,結果很不理想:7.8。他盯著血糖儀愣了一會兒,歎了一口氣翻身下床,脫掉睡衣,在臥室的地上做起了俯臥撐,做到第二十四個時已經大汗淋漓氣喘籲籲。就在他剛剛站起來的時候,枕頭邊的電話響了。他看看來電顯示,是謝浩打來的。這個謝浩還有臉來找我?!張玉貴皺著眉頭把電話扔在床上,任由鈴聲響著,他自己則赤身裸體走進衛生間打開淋浴。臥室裏的電話鈴聲停了,接著又響了起來……張玉貴關上淋浴,用毛巾擦幹身體,穿上浴衣回到臥室,抄起電話準備接聽,電話卻不響了。他看著電話笑了一下,把電話扔在床上,隨後走進廚房,從櫥櫃裏取出一罐雲南小粒咖啡,舀了兩勺放進咖啡機裏,又往水槽裏加了水,最後按下開關。隨著機器的聲響,很快就飄出咖啡的香氣,張玉貴聞了聞,一臉很享受的樣子。
這台產於德國的全自動咖啡機是於宛萍送給他的。於宛萍是張玉貴的前妻,兩個人二十四年前就離了婚。離婚那天上午,於宛萍才從深圳回到雲峰市,下午就去民政局和張玉貴辦離婚手續。出了民政局來到一家叫阿憶的咖啡館,於宛萍叫了兩杯清咖啡。“真不好意思,今天才趕回來,不耽誤你的事吧?”
張玉貴喝了口咖啡,“我後天去刑警學院報到,還趕趟兒。”
於宛萍說:“我趕今天夜班的飛機回深圳,現在也沒有別的事,喝完咖啡我回趟家,收拾一下東西。你能陪我嗎?”
張玉貴端起杯子一口氣把咖啡喝完,“你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回到家,於宛萍把自己的衣服和書籍揀了幾樣放進箱子,長長地出了口氣:“別的東西我都不要了,衣服可以送你父親家的小保姆,書,你願意留著就留著,也可以賣廢品。”見張玉貴不吭聲,於宛萍又說,“趕了一天路,累了,我想洗個澡睡一會兒,行嗎?”
張玉貴說:“別那麼客氣,想洗就洗吧。我去給你燒水。”
二十幾年前,張玉貴家雖然住的是樓房,但沒有熱水器,洗澡還是燒水,用大木盆洗。張玉貴把水燒好提到衛生間倒進木盆,又對了冷水,用手試試水溫,招呼於宛萍洗澡。於宛萍進衛生間時目光有些遊離,聲音柔柔地說:“麻煩你了。”
張玉貴說:“麻煩也是最後一次了,趕緊洗吧,一會兒水就涼了。”
話音剛落,於宛萍已經抱住張玉貴。“我對不起你……”說著,淚水也下來了,滴在張玉貴的脖頸上,有一絲涼意。張玉貴的雙手不由自主抱住於宛萍柔若無骨的身子。於宛萍咬住張玉貴的耳垂,“我要你給我洗……”她的人在一點兒一點兒融化……
晚上,張玉貴開警車把於宛萍送到機場,於宛萍隱沒在人群中的瞬間,張玉貴意識到,這個女人從此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張玉貴準備上車時,卻看見於宛萍又從候機廳跑出來。於宛萍喘著氣,胸脯一起一伏地說:“忘了告訴你了,我給你買了一台咖啡機,還有一箱咖啡豆,就在後備廂裏。”張玉貴心裏一陣酸楚,竟不知說些什麼好。於宛萍說,“你別多想,給你買咖啡機,我也告訴了謝浩,知道你愛喝咖啡……那我走了。”於宛萍輕輕地抱了抱張玉貴,“不要再想我了,找個人吧……”
張玉貴閉上眼睛推開她,再睜開眼時,於宛萍已經不見了……
電話鈴又響了。張玉貴接通電話:“謝浩你煩不煩呀,能不能讓我安安靜靜吃頓早飯?”電話那邊沒有聲音。張玉貴又說,“有屁趕緊放!”那邊還是沒有聲音。
張玉貴正要掛電話,電話裏才傳來怯怯的聲音:“張大哥,我是悠悠。”
張玉貴怔了一下,隨即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張玉貴說:“你在哪兒?”
“我在燈籠街的一個公用電話亭……”
“誰讓你出來的?趕快回去,我一個小時後到你那兒!”張玉貴說完就掛了電話,端起那杯咖啡一飲而盡,穿好衣服匆忙出門。
走進電梯,張玉貴長出一口氣,在電梯下降的同時,他大腦裏出現了一幅景象,他好像看見悠悠一走出電話亭就被幾個男人挾持了……他使勁兒揉揉眼睛,才把這景象揉走。電梯門開了,他掏出手機正準備撥甘天娃的號碼,卻看見謝浩一臉微笑站在電梯門口。
二
甘天娃醒來發現悠悠不見了,一股涼意頓時襲遍她的全身。她拿起電話準備向張玉貴報告,想了想還是把電話放在桌上。此時她心亂如麻,有一點卻是清楚的——馬上找到悠悠。她跑進衛生間用涼水洗了把臉,抬頭看著鏡子裏表情焦灼的自己,深深吸了口氣說:“甘天娃,你要冷靜。”這招是張玉貴教她的,果然管用。現在鏡子裏甘天娃的表情平靜多了。她走出衛生間,站在屋中央掃視四周,發現悠悠的東西還在,那隻諾基亞手機也放在枕頭邊。甘天娃又走到鞋櫃前,看見悠悠的三雙鞋依然躺在裏麵,這說明悠悠是穿著拖鞋出的門,走不遠。接著她又發現悠悠的包也在,裏麵有身份證銀行卡還有厚厚的一遝現金……甘天娃鬆了口氣,連忙穿好衣服,開門要出去的時候,她看見了端著油餅和豆漿的悠悠。她不由一臉怒氣地喊:“誰叫你出去了?”
悠悠嫣然一笑:“我餓了,想吃油餅就去吃了,還給你買了一份。”
“不是說好了嗎,想吃什麼告訴我,我去買。”
悠悠取出塑料袋裏的油條放進盤子裏。“這油條是放了堿的,特別好吃。”一邊說一邊又把豆漿倒在碗裏,“甘警官,豆漿裏要不要加糖?”
甘天娃也就徹底沒了脾氣。她說:“我不加糖,我怕胖。”
悠悠笑了:“你怎麼能叫胖呢,在我眼裏你是偏瘦了些。對了,你幾歲?”
甘天娃喝著豆漿說:“怎麼說話呢?我都二十四了,還幾歲……”
“我們一樣大呀!屬龍的。你幾月生人?”
甘天娃回答:“三月。”
悠悠歎了口氣,坐在甘天娃對麵。“我是四月生人,你看,我和你一般大,卻又那麼不一樣,你是警官,可我卻是坐台小姐,還成了你們保護的證人……”說著眼角淌下淚珠。“甘警官,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
甘天娃已經把兩個油餅和一碗豆漿都吃了,她用餐巾紙揩著嘴角說:“對於我來說,你就是一個需要保護的證人。”
悠悠勉強笑了笑,端起碗筷去了廚房。她聽見甘天娃的電話響了,甘天娃說話的聲音很大,悠悠聽見甘天娃說:“張支隊,悠悠回來了,這會兒在廚房裏洗碗呢……”接著甘天娃的聲音低了,悠悠躲在廚房門後,隻聽見甘天娃一個勁兒說,“我明白,我明白……”
悠悠點著一支煙,抽了一口,輕輕吐出一口煙霧。她看著手裏的香煙,突然意識到這煙其實是唐敬容的……
上星期六,唐敬容來找悠悠,洗罷澡抱著一絲不掛的悠悠正往床上挪,電話響了。接了電話剛說兩句,他臉色大變,穿上衣服丟下一遝錢匆匆走了。門一關上,悠悠連忙把錢攏了過來,數了數有七千多塊。悠悠小心把錢收好,看見床頭有一包煙,唐敬容的煙。唐敬容在浴缸裏泡澡時讓悠悠拆的包,他總愛在泡澡時抽上一支煙。悠悠隨手把煙塞到手袋裏。大概一個小時後,她聽見門鈴聲,正要起身,電話響了,是老唐的,聲音嘶啞:“悠悠,有人來嗎?”
悠悠懶懶地說:“有人正按門鈴呢!”
老唐說:“不管是誰,你都告訴他們,這小半年沒見過我。我知道你懂事,過了這陣子,我送你一套房子……”
門鈴依然在響。悠悠走到門口,透過門鏡,看到門外站著一男一女。悠悠說:“別按了,吵死人了。你們找誰?”
門外女的說:“我們是搞人口普查的。”說完還拿個證件在門鏡上晃了晃。
悠悠說:“等等,我得穿衣服。”她回到臥室對電話裏說,“老唐,你是不是惹了警察?”
老唐說:“我聽見是人口普查的……”
“這種話也能信?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是警察。對了,我瞧著那男的眼熟,和你一朋友長得挺像……”悠悠說著咯咯笑了。
唐敬容說:“差點兒忘了,悠悠,我落了一盒煙在你那兒,你可別抽呀,找機會我去拿。馬上把我的電話刪了,記住!”
悠悠打開門,就看見了張玉貴和甘天娃。還沒等她開口,樓道裏又冒出幾名穿著製服的警察。張玉貴說:“你是謝悠悠吧?”
悠悠怔了一下:“你認識我?”
“我叫張玉貴,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支隊長。”說著張玉貴亮出證件。
悠悠說:“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張玉貴笑了:“謝小姐真健忘,半個月前,你是不是和唐敬容一起在凱旋西餐廳吃過飯?”
悠悠想起來了,怪不得剛才從門鏡裏看他覺得眼熟。那天唐敬容帶她去凱旋西餐廳參加戰友聚會時見過這個張玉貴。當時張玉貴還笑著問:“老唐,最近沒啥事吧?”老唐聽了神情很不自然。散局後老唐告訴悠悠,那人是個警察。
悠悠問:“你今天是來找我的嗎?”
張玉貴說:“是來找唐敬容的。”
悠悠說:“那就對不起了,自打那次吃飯之後,我還真沒見過唐敬容。沒別的事,就拜拜了。”悠悠退回屋裏,準備關門。
甘天娃衝上來用腳別住門。“謝悠悠,我們在物業看了門口的監控錄像,在我們來之前唐敬容進了這樓裏。”
悠悠麵不改色,身子往後一讓。“反正我沒看見唐敬容,你要是不信,可以進來看看。”
甘天娃邁步要進屋,被張玉貴攔住了。張玉貴說:“我記得那天唐敬容介紹說你是他的秘書?”
悠悠說:“其實我是什麼人,你一個當警察的一眼就能看出來。我在金碧輝煌夜總會跳鋼管舞,有時也出台,那天唐敬容出一萬塊錢雇我當一天秘書。您說,這秘書我該不該當?”
甘天娃說:“張支隊,這種人的話不能信。”
悠悠不高興了:“我這種人怎麼了?一不偷二不搶三不貪汙,掙的是血汗錢!”
甘天娃還要再說什麼,被張玉貴攔住了。“既然謝小姐不知情,那我們就告辭了。”說完,轉身對一幹人等大聲說,“看什麼?收隊。”瞧見這些人要去坐電梯,他又喝道,“走樓梯!”
張玉貴是最後一個走進樓梯口的,悠悠看見他的身影消失後,鬆了一口氣,準備關門,張玉貴又回來了。張玉貴遞給她一張名片說:“要是看見唐敬容,打上麵的電話。”
悠悠看了眼名片,又抬眼瞧了瞧張玉貴,她發現張玉貴也在看她。她心一沉,慌慌的,這男人給她的感覺有點兒怪,起碼她不討厭他。不討厭是悠悠對男人的最高評價了……
甘天娃聽見廚房裏的流水聲,推門進去,看見悠悠坐在地上,手裏還夾著煙,水從水池裏溢了出來,流了一地。甘天娃抱起被水浸濕的悠悠,拍著她的臉:“悠悠,你怎麼了?”
三
中午,張玉貴跟著謝浩來到金玉軒的紫氣東來包間。謝浩笑容可掬:“坐,坐。”
張玉貴端起茶杯一口氣喝幹,抹了一下嘴說:“什麼事非要到這種地方來說?”
謝浩端起茶壺給張玉貴的杯子續滿水,“我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是不是於宛萍又給你出什麼難題了?”
謝浩尷尬地笑了笑:“你也當過於宛萍的丈夫,她是什麼人你還不門兒清?”
張玉貴說:“打住,別說得這麼無辜。你和她可是狼狽為奸二十四年了。”
“此言差矣,我是受你前妻於宛萍欺壓整整二十四年呀。”
張玉貴哈哈大笑:“知道什麼叫因果報應嗎?當初,我把老婆托你照顧,結果被你照顧到床上。如果我不是警察,早就把你大卸八塊了。”
謝浩點了支煙。“你這個人真沒意思。我那時光棍一條,正當虎狼之年,你生是把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往我這兒塞,我又不是柳下惠,擺明了是你給我設下一個陷阱,不用你推,我就奮不顧身往下跳。不過我要聲明,在我和於宛萍結婚之前,我絕沒有越雷池一步!”
張玉貴重重地放下茶杯。“謝浩,你等我一上午,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見謝浩不吭聲,張玉貴看看手表說,“我真的很忙。再說我也不想摻和你和於宛萍的事。說實話,看在咱們是戰友是兄弟,你給我戴綠帽子,過了這麼多年,我也就不計較了。我有言在先,從現在起,咱們隻敘戰友情,別的免談。”
張玉貴說這話時一臉嚴肅,說得謝浩的臉也晴轉陰了。“你愛聽不愛聽我都得說。我告訴你,別看你現在是個警察,你要是沒腦殘的話就應該記得,在部隊時我是散打冠軍,你是亞軍!要是你不服的話,我們可以再練一把。當然,你可以走,天大的事我一肩擔!”
張玉貴沒有忘記從前那些事,也知道謝浩的身手。當初張玉貴是師從謝浩才練就一身本事。不過兩個人心裏都清楚,那次比賽是張玉貴故意輸給謝浩的,再怎麼說他也是師傅呀。如今,謝浩把自己叫到這裏來,又和他繞了半天圈子,是不是有什麼事難以啟齒?想到這兒,他從桌子上的煙盒裏拿出一支煙放在鼻翼下嗅著。“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謝浩歎了口氣,繼續抽煙,一支煙抽完又續上一支也沒有開口。張玉貴把手裏的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時,甘天娃的電話來了,張玉貴聽完臉色大變。他對謝浩說:“這回可是你不說,我現在有公務得馬上走,你住哪個酒店,給我發個短信,抽空我去看你。”張玉貴走了,走出門口時心裏想,這狗日的肯定會攔住他說:“兄弟,我說……”可一直走進電梯張玉貴也沒見謝浩追出來,他心裏咯噔一下:這狗日的不會真出了什麼事吧?
甘天娃坐在急診室門口正在接電話,甘晨露從急診室裏出來。甘天娃連忙掛了電話問:“怎麼樣?”
甘晨露皺著眉說:“人民警察就這麼說話?”
甘天娃說:“那該怎麼說?”
“應該說,大夫,情況如何?”
甘天娃抱住甘晨露的肩膀,“你不是我媽嘛。”
甘晨露扒拉開甘天娃的手,“在醫院隻有患者和醫生。我真不知道你這個警察是怎麼當的。”
甘晨露是唐敬容的前妻,張玉貴離婚不久,他們也離了,為什麼離婚張玉貴沒有問過。有一次張玉貴受傷,是甘晨露給他做的手術。兩個人若即若離,直到前不久馬局把甘天娃放在刑警支隊,他才知道這甘天娃是甘晨露的女兒。馬局說:“這是讓你和甘大夫加快點兒步伐。”
從樓梯走上來的張玉貴正好聽見母女倆的對話,“甘大夫,您說得對極了,甘天娃這些不良行為,我作為她的領導有直接責任,對不起。”
甘天娃笑得肆無忌憚:“張支隊,你不能這麼拍我媽的馬屁吧!”
張玉貴瞪了她一眼:“甘大夫救過我的命,如果我剛才的話算是拍馬屁的話,這個馬屁應該拍!”
甘晨露笑道:“老張,真是有什麼樣的領導就有什麼樣的兵。天娃,你怎麼一點兒不像我呢?”
甘天娃說:“這個問題比較複雜,以後再討論。醫生,病人怎麼樣了?”
甘晨露說:“從症狀上看是貧血,紅血球少得可憐。給她輸了血之後,人已經沒有危險了。剛才給她做了化驗,發現分泌物裏有較濃的大麻成分,不排除患者吸食過毒品。”
“這怎麼可能呢,這些天她一直和我住在……”甘天娃說到這裏,感覺到張玉貴的目光冷冰冰地砸在自己身上,她生生把後半截話咽了回去。
張玉貴說:“甘大夫,患者一會兒可以回家嗎?”
甘晨露淡淡一笑:“打完點滴就可以回去了。我還有其他病人,告辭了。”
等甘晨露進了急診室,甘天娃簡單地把情況講了一遍。張玉貴問:“你說悠悠抽煙了?”
甘天娃說:“這有什麼奇怪的,做小姐的什麼不幹?”
“煙呢?”
“沒注意,也許落在屋裏了。”
張玉貴厲聲說:“也許?刑警是永遠不許說‘也許’、‘可能’這類詞的。你是不是腦殘了!”
甘天娃的眼淚在眼眶裏徘徊,“張支隊,你能不這麼凶嗎?”
張玉貴說:“不凶你,你能長智慧嗎?我看你是基因有問題。”
甘天娃的淚水應聲而下。
張玉貴說:“就知道哭,再哭就回去幹內勤。”
一聽這話,甘天娃的淚腺又關閘了,抽泣著說:“我馬上回去查,您在這裏等一下悠悠吧。”
張玉貴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你是隊長我是隊長,怎麼說話呢?”
甘天娃漲紅著臉說:“張支隊,我可以回事發地查證嗎?”
張玉貴哼了一聲:“你去吧,一會兒悠悠打完點滴,我也回去。不過,可能你什麼也查不到了。”看著甘天娃茫然的神情他又說,“悠悠不能住這個地方了,得換換。”
四
謝浩醒來時天色已暗,他伸了個懶腰,手剛舉過頭頂還沒有完全舒展開,就聽見有人在屋裏說話:“睡得還舒服吧?”
謝浩一激靈,手僵在半空,慢慢地轉過身,他看見了唐敬容。“媽的,唐敬容你個王八蛋!”謝浩的恐懼頓時煙消雲散,相反,一肚子怒火湧上來。
唐敬容笑了:“兄弟,真嚇了一跳?”
謝浩像個泄了氣的皮球坐在床上,“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裏?”
其實,唐敬容是在大街上偶然看見的謝浩。他想這小子不是在深圳嗎,怎麼跑到雲峰市了?於是他就跟著謝浩來到這個酒店。但唐敬容卻故作神秘:“隻要我想知道,我就能知道。”
謝浩說:“是不是張玉貴告訴你的?他讓你來當說客?我告訴你,少管閑事。老唐,你也替我想想,一把屎一把尿把個丫頭養大,突然之間發現她不是你親生的,你能接受嗎?”
唐敬容一愣:“你說什麼?”
謝浩說:“我說了半天你都沒聽?”說著,拿出張照片給唐敬容,“你看看,這丫頭像我嗎?”
唐敬容從前要是聽見謝浩這樣和他說話,早就一串髒話回過去了,但今天卻仿佛看見了一根救命稻草。
謝浩繼續問:“像我嗎?”
唐敬容點頭又搖頭:“也像也不像。”
謝浩說:“你少打馬虎眼,親子鑒定我都做了,你看,活脫脫的一個張玉貴嘛!”
唐敬容早就認出來了,這照片上的女孩兒就是謝悠悠。此刻他全身發涼,咬牙在裝冷靜。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他調查過謝悠悠,隻知道她是謝浩和於宛萍的女兒。
謝浩拍了他一下:“你怎麼了?”
唐敬容抬頭說:“我沒事。如果這是真的,我倒想起了一句老話……”
謝浩問:“哪句話?”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
甘天娃開車回到酒店,一進房間她心裏就咯噔一下,房間顯然被打掃過了。她跑進廚房,廚房被收拾得一塵不染,就好像之前沒有人住過一樣。
這是一家公寓式酒店,一般情況下,如果客人不要求打掃衛生,客房部是不會主動來打掃的,既使來打掃,也不會把那包煙拿走。甘天娃抄起電話問客房部是怎麼回事,客房部告訴她,是一個女人打電話過來讓打掃的。甘天娃掛了電話直奔客房服,找到剛才接她電話的值班經理,亮明身份,讓值班經理把打掃房間的服務生叫來,問打掃後的垃圾放在何處。服務生神色緊張地帶著甘天娃來到酒店地下二層的垃圾站。甘天娃看見幾個工人正在往車上裝垃圾,連忙喊:“等一下!”她拿出一百塊錢,請工人們把垃圾車上所有垃圾袋都打開檢查一遍,讓他們找一包蘭州牌香煙,那是悠悠抽的煙。工人看在一百塊錢的麵子上,勉強按甘天娃的要求幹了起來。甘天娃嫌他們動作慢,自己也動手在垃圾袋中翻找。
打開最後一袋垃圾時,服務生說:“這袋是,裏麵有幾本畫報。”
甘天娃把垃圾倒了出來,卻沒有看見香煙,失望之意油然而生,用腳踢了一下垃圾。隨著這一踢,從畫報裏滾出一個煙頭。服務生說:“我說了,沒有整包的煙,你看,隻有個煙頭。”
煙頭滾出來的時候,甘天娃並沒有看到,直到聽見服務生的話她才如夢初醒。“煙頭在哪兒?”
服務生指著甘天娃腳下:“就在那兒。”說著彎腰去撿。
甘天娃厲聲說:“不要撿!”嚇得服務生觸電似的把手又縮了回去。甘天娃是法醫出身,身邊總是帶著勘查現場的工具。甘天娃抱歉地衝服務生笑笑,從工具盒裏取出鑷子夾起煙頭。這是半截煙,過濾嘴上麵有“蘭州”的燙金字樣。
悠悠還在打點滴。她垂著頭,眼睛卻在對麵坐著的張玉貴身上掃來掃去。張玉貴看樣子是乏了,用手撐著頭靠在椅背上打瞌睡。
決定對悠悠進行保護性監視,是張玉貴在酒店遇到她之後的第十天。悠悠並沒有因為警察光顧而離開酒店,因為唐敬容已經給她交了兩個月的房費,而且悠悠也習慣了酒店的生活。那天,悠悠在酒店餐廳吃早點的時候,喝咖啡時發現杯子下麵的盤子裏有張紙條。跟唐敬容久了,悠悠也習慣了他這種神神秘秘的聯係方式。回到房間,她看到那紙條上寫著一個電話號碼,還有一行字:“到外麵去打公用電話。”
於是悠悠換上運動服,假裝去鍛煉。酒店大堂有人監視悠悠。但悠悠沒有坐電梯下去。她在酒店住久了,熟悉了酒店的各種通道。她從二樓餐廳穿過後廚,從職工通道出了酒店。負責蹲守的偵查員隻顧盯著電梯,哪想到悠悠已經離開酒店,正在街邊的公用電話亭裏。悠悠撥了那張紙條上的號碼,對方自稱是唐敬容的朋友,讓悠悠去湖邊公園的林蔭路上和唐敬容見麵。老唐在這種自身難保的時候還能想著她,悠悠心裏酸了一下……
悠悠打車去湖邊公園的路上,心裏很是得意,因為她騙了那些監視她的警察。但她根本不知道,她的這點兒小聰明將給她帶來殺身之禍,同樣她也不知道,並不是所有的警察都讓她騙了。事實上,張玉貴早就想到了這一層,知道唐敬容會和悠悠聯係,因此他隻派了幾個剛入隊的小警察看住酒店的大廳和電梯。張玉貴派甘天娃去技偵科,負責監控酒店周邊三公裏範圍內的公用電話。甘天娃問:“要多長時間?”
張玉貴冷冷地說:“到有情況的那天!”
甘天娃從張玉貴的聲音裏聽出了不容置疑的威嚴。進入警隊後,她就聽說了張玉貴的種種傳聞,開始注意這個幾乎可以做她父親的男人。但這麼長時間,除了這種不近人情的樣子,她從未見過這個男人有過其他表情。
甘天娃是在快睡著的時候聽到悠悠和那個男人的對話的。她連忙跑出技偵科,來到張玉貴的辦公室推門而入:“張支隊,悠悠去了湖邊公園!”
張玉貴正在電腦前忙著,聽到甘天娃的聲音,頭也不回地問:“你怎麼不喊報告就進來了?”
甘天娃這些天呆在技偵室就夠煩了,現在看見張玉貴不鹹不淡的樣子就更煩了,不就是個支隊長嘛!這樣想著,她就不管不顧地說:“我說,悠悠去湖邊公園了,得派人過去,要是她跑了就抓不住唐敬容了。”
張玉貴好像沒聽見甘天娃的話,眼睛依舊盯著電腦屏幕,那上麵是從湖邊公園傳過來的圖像。畫麵上,悠悠下了出租車,向湖心亭走去……
甘天娃不知道這些,她徹底被張玉貴的態度激怒了,用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張支隊長,我在向你彙報緊急情況!”
悠悠走得不緊不慢,就要到湖心亭時,有一個男人突然從售貨亭裏跑出來,手裏攥著一把刀衝向悠悠,同時,也有幾個人迅速撲了過去按住了男人。悠悠被這情景嚇呆了……
甘天娃喊:“張支隊長!”
張玉貴抬頭看著怒氣滿臉的甘天娃:“你怎麼還在這裏?”
甘天娃已經無語,張玉貴卻對她的情緒視若無睹,“你要記住,進門要喊報告。”
甘天娃的淚水流了出來,轉身出門在門外帶著哭腔喊:“報告——”
張玉貴在屋裏說:“進來。”
甘天娃撇著嘴說:“支隊長,剛才監聽到四號公用電話悠悠和一個男人的通話,內容是,男人約悠悠去湖邊公園和唐敬容見麵。”
張玉貴說:“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甘天娃的心情跌落到冰點,想不到花費這麼多天的精力得到的情報就換來了一句“我知道了”。她走到門口又轉身說:“支隊長,應該派人去湖邊公園……”
她的話被張玉貴打斷了。“甘天娃,你要明白你的職權範圍。好了,你可以走了!
甘天娃覺得此時自己已是淚流滿麵,用手去擦,卻一滴淚也沒有。
五
甘天娃按照張玉貴的要求在城西找了一套房子。小區是新建的,周圍的公共設施還沒有配套,出行也不方便。甘天娃帶著悠悠住了進來。
張玉貴過來看了一下,問甘天娃這幾天悠悠的情緒怎麼樣。甘天娃一邊把張玉貴帶來的方便食品往冰箱裏裝一邊指著那扇緊閉的門告訴張玉貴,從醫院出來之後,一直沒精打采的,現在還在睡覺。
張玉貴便放棄了和悠悠談話的念頭。他囑咐了甘天娃幾句,拉門要走,腳邁出門檻時,聽見甘天娃在他身後“唉”了一聲。他站住了,但沒有回頭,等著甘天娃說話。等了幾秒鍾,也沒有聽見甘天娃再說什麼。張玉貴心裏琢磨,我為什麼要等她說話呢?他覺得這幾秒鍾很漫長……
甘天娃是半年前從物證中心調來的。當時支隊的現場法醫得了癌症,他推薦了甘天娃來刑警支隊。張玉貴開始嫌她是個女的,年紀也小,不想要,可是其他人都調不過來,加上馬局打來電話說甘天娃是甘晨露的女兒,張玉貴就同意讓甘天娃過來試試。一過來就趕上“4·12”案。是個殺人案,出現場時又下雨,死者被大卸八塊,現場的血腥讓一些老刑警都吐了。甘天娃卻麵不改色,取證工作完成出色,為最後破案奠定了基礎,立了三等功。準備開慶功會時,甘天娃找到張玉貴要請假。張玉貴問她請假原因。甘天娃說:“私事,無可奉告。”
張玉貴生氣了,這些年刑警支隊裏還沒有人敢這樣和他說話。但看著甘天娃一臉的天真,他又不好發作,隻是平淡地說:“都定了你在會上發言,現在請假不合適吧。”
甘天娃咧嘴一笑:“發言換個人行不行?再說這又不是工作。”
張玉貴眼睛一瞪:“你這孩子說話不知深淺,你以為刑警的工作就是破案嗎?領獎談感想也是刑警工作的一部分,懂嗎!”
笑容從甘天娃臉上溜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她咬了一下嘴唇說:“支隊長……我要更正您的用詞。”
“更正?”
“我要更正一下你剛才對我的稱呼。我不是什麼‘孩子’,我叫甘天娃,是成年人,屬龍,二十四歲。”
聽到這句話,張玉貴心裏熱了一下。他想,如果他和於宛萍有個孩子,也該這麼大了……他心裏空落落的,身子不由晃了晃,連忙扶住桌子。
甘天娃趕緊把他扶到沙發上。“您是不是血糖低了?”
張玉貴想說不是,但這時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冷汗也下來了。甘天娃從口袋裏掏出塊巧克力,一隻手剝去糖紙,一隻手卡著張玉貴的下巴把巧克力塞進他的嘴裏說:“嚼,咽!”
幾分鍾後,張玉貴長出一口氣,弱弱地說:“謝了,甘天娃。”
甘天娃嫣然一笑:“支隊長,你還是叫我娃娃吧。”說著遞給他一張紙巾,“你是不是沒吃早飯?”
張玉貴擦著汗點點頭。
“糖尿病人最忌不吃早飯,這樣容易低血糖,是要死人的。”甘天娃倒了杯熱水過來,“喝吧,燙,慢點兒喝,吹吹再喝……”
“支隊長……”
甘天娃的聲音讓張玉貴回到現實,他有點兒心虛地幹笑道:“你看,突然想起了件事,走神兒了。我明天再來,你們住在這裏一定要注意安全。”
甘天娃還想說什麼,張玉貴已經拉開門走了出去,門咣當一聲關上了。甘天娃看著灰色的門發呆。
剛來警隊時,那些和她年齡相仿的女同事就提醒她注意,在刑警支隊,年輕的女刑警們不可能像在其他單位那樣,領導對她們的種種隨意和鬆懈會給予包容。支隊長張玉貴是個不講情麵的人,他常常會因芝麻大的事情把你罵得無地自容。不過女同事們也理解張玉貴,說一個被自己老婆戴了綠帽子,而後又獨身二十幾年的老男人,有些怪癖也是正常的,關鍵是趕緊給他找個女人。甘天娃接觸張玉貴後倒覺得他不像傳說的那樣,隻是前幾天在張玉貴辦公室的那一幕,讓她領略了傳說的真實性。
她來到衛生間想洗個臉,推開門,看見悠悠蹲在馬桶上睡眼惺忪地抬起頭。甘天娃生氣地說:“你上衛生間也不鎖門,嚇我一跳!”
悠悠撇了撇嘴:“你還嚇我一跳呢,剛要尿被你嚇回去了,還警察呢,不知道敲門呀?”
甘天娃撲哧笑了:“你怎麼蹲著?這是坐便器,懂嗎?”
甘天娃是笑著說這些話的,嚴格地說半是不滿半是開玩笑,沒想到這些話卻讓悠悠大發脾氣。悠悠先是不說話,憋著氣撒完尿提起褲子走到甘天娃麵前凶巴巴地說:“我知道這是坐便器,坐便器就不能蹲著了?我們農村人一直蹲著,怎麼了?你要是嫌我土,那你還死皮賴臉跟著我幹嗎?”
甘天娃結結巴巴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隨口開玩笑……”
悠悠的淚水流了出來:“你說得輕巧,開玩笑?你是警察,你對你監護的人開玩笑,侮辱我的人格!”
“不……不是……”
“哼,我是做過小姐,出過台,和七七八八的男人睡過。你知道嗎,那些飯店的坐便器有多髒,我蹲著不僅僅是在農村養成的習慣,也是保護自己。我就吃過虧染過一次病……”
甘天娃麵對血淋淋的屍體從不畏懼,可悠悠這段話讓她花容失色:“你真得過性病?”
看著甘天娃緊張的樣子,悠悠笑道:“這種病我們不得誰得?性病和我們這個職業一樣古老,你說是不是?喂,瞧你嘴張成什麼樣了?”
甘天娃確實驚詫了,一向說話粗俗的悠悠突然說出這麼深奧的話,讓她刮目相看。她沒想到,一句玩笑竟勾聯出這個連社會學家都解釋不清的話題。一時間,她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窗外。從十八層向外看,可以看見被晚霞染紅的西山,層巒疊嶂,慢慢垂落的夕陽在山坳裏一跳一跳,好像一個在沒完沒了謝幕的演員。甘天娃心裏湧起一股莫名的淒涼。
悠悠走了過來,甘天娃突然的沉默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心裏格登一下,想這女警察不會是被她編的故事打動了吧。轉念又想,她要是被這種小兒科的東西打動了,那她就當不了一個好警察。“你是不是被我講的事嚇著了?”悠悠問。
甘天娃走過去拉窗簾。“你看,我像是輕易能被嚇著的人嗎?”
悠悠淡淡地說:“那就好。對了,晚上你想吃什麼?”
甘天娃說:“我不會做飯。就湊合吃方便麵吧。”
悠悠說:“方便麵也不能湊合吃。”說罷進了廚房,就著不多的調味品不一會兒就端出兩碗麵來。“你嚐嚐味道如何?”
甘天娃吃了一口,不住讚歎:“你還真會做。”
悠悠得意地說:“明天晚上咱們去超市買些東西,我給你做點兒好的。”
甘天娃隨口說:“好啊。”
第二天晚上,悠悠穿戴整齊,站在衛生間門口對正在洗臉的甘天娃說:“你能不能快點兒。”
甘天娃抬起濕淋淋的臉不解地問:“幹嗎呀?”
悠悠有點兒不高興地說:“裝腦殘呀,昨天不是說好去超市買東西嗎?”
悠悠的話讓甘天娃如夢初醒。她後悔真不該那麼輕率地答應悠悠去超市的要求。她問自己,我怎麼就答應她了呢?她仔細地回憶了昨天和悠悠說話時的情景,她承認,在答應悠悠去超市時,她的的確確沒有把自己當警察,也沒有把悠悠當證人。
甘天娃把臉擦幹,順便抹了點兒雪花膏。“去超市的事,我得請示一下。”
悠悠的臉耷拉下來:“說得好好的,總是變卦,警察也說話不算話呀!”
甘天娃說:“誰說話不算話了?我不是說請示一下嘛。”
悠悠說:“要是不批準呢?”
“那就不去。”
“那還不是跟放屁一樣!不去就不去。”悠悠說著把包往地下一扔,把外衣也脫了,回到自己屋裏往床上一躺,用枕頭蒙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