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喬臉上不悲不喜,全然沒有從鬼門關走一趟的興奮,更沒有廢為庶人的沮喪,待母親說完,低頭道:“母後,喬兒不想王城外定居,那樣還是在母後和父王的庇護之下,我現在就是一隻螞蟻,要學著自己活下去,還要學仙術,殺了黑龍白虎,還洛水太平!”
話音剛落,一道日光從烏雲中直射下來,將施刑台籠罩在金色之中。
丘公公捧著詔令,被折射出的光線晃得眼睛發花,這才從忐忑不安中回過神來,抬頭望了望天,原先鋪天蓋地的雲層像被一雙大手不停地撕扯,很快煙消雲散。收起詔令,見周太師還跪在身前,心頭一顫,忙伸出雙手:“太師,快快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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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後將子喬拉進鳳輦,哪舍得他離開,長這麼大,母子倆並未分開過,一想到今生還能不能相見,王後就忍不住淚如泉湧,一肚子話卻說不出來,隻是反複叮囑子喬,在外麵要學會照顧自己,人心險惡須處處留意小心。
見母親這般模樣,子喬心裏也不好受,一再勸慰母親不用擔心。眼看天色將晚,丘公公在鳳輦外提醒:“王後,時辰不早了,城門一旦關閉,今天出不了城,可是違抗了大王的詔令。”
聞聽此言,子喬伸袖替母親擦了眼淚:“母後不要擔心喬兒,離開王城,我就去拜訪神仙,早一天學成仙術,替洛水除掉妖孽。隻是喬兒不在,還望母後和父王多保重身體,特別是父王,整天為國事操勞,之前我還能幫幫他,以後……母後要多關心。”
王後止不住淚水再次湧了出來,一把抱住子喬,號啕大哭:“喬兒,你要答應母後,不管十年、二十年還是五十年,都要平安回來……母後等著……”
子喬默默點了點頭,撲通跪倒在車上,向母親連磕三個響頭,轉身跳下輦車。一旁的宮女早備好了包袱,雙手呈上。子喬接過包袱斜背在肩,頭也不回地向西門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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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邑西城門。門口有眾多的門軍把守,仔細檢查盤問進城的每一個人,對可疑者更是裏裏外外搜了個遍,出城卻簡單得多,隻要出示關牒,簡單查驗後就能獲準通行。即便這樣,出城的人寥寥無幾,進城的人卻蜂擁而至。
傍晚時分,一個白衣青年出了城門,青年二十歲上下,綰著頭發,兩隻眼睛熠熠生輝,鼻梁高挺,身著矩領長衫,兩隻長袖拖在兩側,腰間係著絲織大帶,帶上墜著玉佩,透出一股儒雅氣質。正是廢太子姬子喬,不過從此刻起,他被貶為百姓,不得再用姬姓。
此時,站在城門外的十字路口,子喬卻躊躇起來:這些難民全部湧向王城,看來洛水之災愈演愈烈,世道這麼亂,西北方就是洛水,那裏是它們的主戰場,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不論往西還是往北,都很危險,看來隻有南下了……可是要學仙術,該往哪兒呢?
“小子,瞧你這磨磨嘰嘰的樣子,老夫恨不得踹你一腳!除了往南,還能去哪兒?你隻需悟出‘通天八式’,就能成為仙人!”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子喬一愣,尋聲望去,隻見難民中有個小男孩,穿得破破爛爛,被一位老漢牽在手裏,趿著草鞋走向城門。子喬暗自苦笑:原來是爺爺在訓孫子,倒是自己聽錯了。可是不對,剛才說話的,分明是小男孩的聲音,哪有孫子教訓爺爺的?而且好像就在我身邊……真是怪事!他說的“通天八式”是什麼?
愣了片刻,眼看時辰不早,轉身向左,沿大道向南行去。沒走多遠,就聽身後有人叫喚:“喬哥哥!喬哥哥!”扭頭望去,隻見一個紫衫姑娘飛快地跑向這邊,不禁一愕:羽衣?
一愣神的功夫,紫衫姑娘已經跑到跟前,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上氣不接下氣:“喬哥哥……你、你這是要……去哪兒?”
“羽衣,真是你?你怎麼會在這兒?”子喬詫異地問道。羽衣的父親是他的音樂師傅,子喬常去師傅家裏,所以和這個小自己一歲的小師妹關係甚為密切,前天去師傅家,兩人還在一起待了半天。卻不明白這個時候,她怎麼會在城外。
“喬哥哥……”羽衣跑得滿頭大汗,臉上還掛著淚痕,喚了一聲,卻哽咽著說不出話,一頭撲進對方的懷裏,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