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卷首

他們有趣、生猛,卻不嘩眾取寵。為自己的熱愛奮鬥,卻並不像以前某些中國導演陷入為某種宏大事業獻身的假象。

因為做一個專題,最近接觸的都是年輕導演。

比如陳哲藝,這個因《爸媽不在家》而成名的年輕人,看起來與他的電影完全不一樣,他愛說話也愛笑,看起來陽光裏帶點小悶騷,讓人不由得感歎上天所賦予他的稟賦:內心的敏感與纖細,與外在的親和外向並行不悖。但也許正是他的這種性格上的多樣性,讓他的第一部長片就顯出一種和他年紀不相符的老成,因為他天然地能夠從理性與感性雙重度量這個世界,悲觀與樂觀合為一體,讓他的影像有著一種五味雜陳而又透徹的況味。對他印象最深的是,他對於電影的敬畏,他講到他現在對於電影的怕:因為拍一部好電影太難了,稍微一個地方出現問題,就可能功虧一簣,所以時刻都戰戰兢兢。他又說不喜歡電影用太多錢,有一定的限製,保持一定的壓力,才能逼迫自己努力創新。所以,在他身上看不到那種急吼吼的勁頭,電影對他太莊重了。在北京待了幾天之後,他甚至感到慶幸他長住在倫敦,因為他感受到了這個地方那種蒸騰著的浮躁,而他明白,做藝術最重要的是保持定力和平常心。

路陽則看起來樸實而安靜,他自稱宅男,熱愛日係熱血漫畫和《諜影重重》,他最近頗受好評的《繡春刀》是這兩種趣味的美好結晶。和他接觸,能明顯感受與他電影如出一轍的熱情,比如他說為了拍攝這部電影,找了兩年錢,沒想過放棄;為了將影片拍成,每天拍攝40多個鏡頭,甚至是100個鏡頭,這讓演員張震都感到震驚,但同時惋惜,因為他感受到這幫人的拚命,但這也是因為種種資金問題而不得不為之的變通辦法,這導致影片在細節上無法仔細打磨精雕細刻。當然,一個好的導演總是知道底線在哪兒的,某部分的退讓實際上是為了更大的堅持,為了拍攝最後那場內蒙古的大結局,他和製片人激烈爭執,最終他減去10天周期,也要擠出預算來拍攝這場戲。這種精神,浸透在電影裏,變成了三兄弟為了生存的搏命,變成了電影中那種如心髒過載一樣的突突作響的熾烈。

相比於以上這兩位,因《殯棺》而入圍威尼斯影展國際影評人單元的忻鈺坤則顯得格外冷靜。雖然《殯棺》有著格外戲劇化的劇情,而他本人卻完全沒有戲劇化和浪漫化自己的傾向,講起對他意義重大的FIRST影展,他入圍時的緊張也不過是拿著手機在飯館裏不停地刷微博而已。他透露出的更多的是他的務實,在威尼斯期間的一次聊天中,他坦承他對於獎項並沒有多少奢望,因為這次看片時他又發現了片中的一些瑕疵。他完全沒有把自己塑造成一個電影鬥士的興趣,他說在拍攝這部電影時,為了回收成本,他們都做好了影片剪成一個能上電視台的罪案教育片的準備。相對於藝術悶片,他其實更喜歡如《殺人回憶》《黃海》之類的類型電影。這真是一個坦率而踏實的電影青年,所以他不願意談論龐大而虛無的電影話題,他更願意去關注一個畫麵怎樣構成,怎樣剪輯才能讓平淡無奇的素材變得充滿魅力。

與這些年輕導演的交流很愉快,因為你能發現新崛起的一代是如此不同。他們有趣、生猛,卻不嘩眾取寵。他們真誠,卻並不緊繃作苦大仇深狀。尊重觀眾,也一定要在片中注入自己的追求。為自己的熱愛奮鬥,卻並不像以前某些中國導演陷入為某種宏大事業獻身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