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竹林內,鬱鬱蔥蔥的林間有一涼亭佇立其中。亭子不大,微風間四周掛著雪白紗質的帳幔中露出嫋嫋青煙。迎水朝林笙借這個地兒的時候沒少遭林笙白眼,隻道她有了新主子便什麼都向著她了,讓她不要忘記殿下命她到沈月身邊的任務是做什麼,不要因為自己貪玩令殿下失望,還說她沒探出什麼來不說現下竟然連殿下最喜愛的林子都幫她借去奏琴……在無視林笙要翻上天的白眼下,迎水風風火火的便開始命人收拾了。
嗬,林笙,姑奶奶跟著殿下火燒蔣府的時候你這小兔崽子還在娘胎呢,哪用得著你操心殿下交代的事!本姑娘心裏能沒數嗎?迎水不滿的嘟了嘟嘴,拜托,她可是爍軒親手挑選培養的暗衛,可以為了爍軒豁出性命,更何況這些年跟著爍軒更是走南闖北,什麼事沒幹過?朝堂上朝堂下,文的武的,少了她很多事都不能行……至少做的不會那麼完美!
她不僅是下人,更是同爍軒一起九死一生的暗衛,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女子就變了心?對啊,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女子!怎得不得是個男子……
越想越覺得自己不著調,迎水隻得暗自歎息了一番自己的貢獻後又深深鄙視了大哥歸鴻和竟然不相信自己的林笙。
她記得殿下安排她的意圖,可是她也的確沒有探出什麼,一來沈月不能開口,太多事都是靠寫。二來她舉手投足間也的確是王師的樣子,甚至還帶著一絲因為在王家長期居住而有的孤傲和貴氣。王師她沒有親身接觸過,但是聽說都是在一清殿被上木玄清親自挑選授課的。上木玄清住身為恩神受三界敬仰供奉,住的地兒無論吃穿用人定然也是最好的……據說住所比慕臨王都的王宮都要富麗百倍,在那樣的環境下又在恩神親自指導下,自然是該有孤傲和貴氣的。
如果身份沒有問題,那麼說不定在“王師”沈月的眼裏,旁人不過是幾粒不入眼的塵土而已。隻是她出了變故才不得不理會他們。所以她自然也探不出也看不出什麼,隻能憑感覺,這才使她不得已才決定讓作為儲君的爍軒來親自試探。如若是假的,爍軒見多識廣,又是愛樂之人,之前曾暗地接觸過之前的幾任隱居的王師求譜,此間前來定然是可以判斷一二。
不過她也不是沒有私心,沈月這個姑娘吧……琴彈的是真的好。縱然她常年雙手沾血不懂音律,當她彈奏時也能被她的琴聲感染。有時隻是短短一曲,便有靜心凝神的功效了,往往在她練琴時都能聽的她如癡如醉。殿下近幾日忙於宮內朝政,蔣玄那個老狐狸又想法設法給他使絆子,為的就是把愛女蔣沐晴送入景明王府大門。而宮外也未曾見的就會省心,想必殿下也是忙的不可開交了。何不借此機會給他放鬆放鬆?如果到時候是假的,聽也聽了,殺了就是了嘛!如果是真的,他在府中也算是有一位可以幫他舒緩情緒的貴人,豈不妙哉?
被自己的忠心所打動,迎水更有幹勁了。此時她望著眼前抱琴入亭的沈月更是笑彎了眉。沈月經過幾日調養,和剛從監獄救出來時精神麵貌上有了很大區別。她一襲鵝黃,發絲輕挽,步搖垂於兩側,抱著琴走入涼亭時,步履堅定猶如不著凡塵的仙子一般輕盈曼妙,絲毫沒有扭扭捏捏拖泥帶水的樣子。她不喜濃妝,今日隻是在額間點了一點朱砂。興許是走的快了,她臉頰有一絲微紅,小巧的鼻下雙唇如冬季盛開的紅梅一般靚麗。一對杏眼如水清澈隨性,目光不似平常小姐家嬌淫做作,反倒帶著一絲鋒利和不羈。倒是像極了一位飽受風雨洗刷,最終修成正果的琴師了。
真是難得的佳人。小巧細膩不說,舉手投足間還透露著一絲大氣。
看到沈月入了涼亭,迎水命人進去換了香薰後細心的在桌邊放上白紙和筆,自己更是親自研墨。沈月望著她認真研磨的樣子心上湧上一股笑意。真是一個純真忠心的人,叫她回憶起當初在王都裏橫行霸道無憂無慮的自己來。
也不知是由於困於心境太久還是燕亭對她打擊太大,她自打醒來以後,原本無憂天真的樣子全部消失的無影無蹤,轉身而來的便是多疑和內心的不安。壞事接踵而至,先是哥哥失蹤,隨後燕亭離去……回到慕臨然後查清楚這一切的原由好像是唯一支撐她屹立不倒的動力了。
她攥緊衣袖下的手,腦海中還是回蕩著以前的畫麵。片刻後,她長呼一口氣,從容的抬手放在琴上,指尖輕撥三兩下。“錚錚”兩聲結束後,一陣深淺有度的樂律流入耳中,好似不緊不慢流著的深秋的小溪。到轉折處還能聽到楓葉墜入水中的水花聲。在“溪水”漸漸流入“河中”是,曲調一下子變得高昂起來,與之前的清澈靈巧的溪水不同,它一下子變得空闊起來,好像站在一片孤舟上,遙望眼前的青山時才感歎自己被四麵環山包在了水中央……忽然,一個陡然的降低使得聽眾有一些意猶未盡,正想繼續品味前段的壯麗雄偉時,緩緩追來的曲子卻像是在訴說著什麼感情一般……溫言軟語似的飄入耳中。倒像是娓娓道來的感情與糾纏,卻更像是不舍與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