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離家老大回(1 / 3)

在這充滿奇遇的生命旅程中,小木把大部分時間奉獻給了寄人籬下、流浪、血戰。

在這期間沒有什麼可以記住的或者說可以忘卻的,這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哀。

在悲哀之餘那些零亂的快樂也早已湮沒在隨風而逝的、夢遺般的喃喃自語裏,這是最私密的快樂。它如夏之殘雪,譬如朝露。

第一章:苦澀童年

小木的童年是在80年代初的一個午後,與成人的談話中開始的,與其說是談話不如說是宣判;那個悶熱的午後,小木不敢肯定天上有沒有悶雷滾過,他依稀記得被告知到堂屋裏去,他邁出前屋,邁進天井,在穿過寂靜的走道之前,他回頭看了看前屋裏的奶奶,奶奶麵無表情的朝他揮了揮手。

當小木忐忑不安的邁進堂屋,看見自己的爹和娘做在床上,爹一臉嚴肅,娘麵無表情,小木怯怯的揉弄著雙手。表情嚴肅的男人說:“過來,告訴你,你以後不要叫我爹了,我是你舅舅,她是你妗子,你爸爸在很遠的新疆……”。小木現在根本想不起來自己怎麼走出堂屋、走回前屋的,但他清楚知道前屋裏這個慈祥的老人已經不是自己的奶奶了,而是應該叫姥姥。而這個應該叫姥姥的老人卻眼含淚花的說道:“還是我奶奶吧”。小木的童年開始了,那一年他不知道自己是三歲還是四歲。

小木在那個留下深刻記憶的午後之後的些許年裏,開始割草喂牛,開始下地務農、開始和表姐弟妹有了隔閡並忍受他們的欺負,開始上學,開始聆聽姥姥與妗子的爭吵,妗子的口頭禪現在想來還不絕於耳:“老的不死、小的喪門星一個,現在把你們鏟到糞堆裏還嫌晚呢!。”這是小木造成的對姥姥一生的愧疚。

又過了幾年,在一個清風徐徐的早晨,小木坐在屋前的矮床上,睡眼惺忪的發著癔症。突然,一個渾厚的男中音穿過陽光的罅隙、穿過香樟樹歡快的枝丫和華北軟綿的空氣,跌落在這個8歲男孩的耳蝸裏的這句:“小木,你是小木吧!”。這招霸道的投石問路,造成的後果是顯而易見的,小木久久不能作答,因為一種不祥的預感讓他不知所措。

等到男人快步走到矮床之前,他才慌不擇路的應了聲:“嗯”。男人伸出手來摸摸了小木的頭,微笑的說道:“我從新疆來的”然後徑直走到屋裏去了。片刻,舅舅喊道:“小木快過來,你爸爸來了。”小木知道他和這個中年人的戰爭開始了,現在他完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小木被他爸爸帶著訪親看友,這是一種好玩也是一種無奈的成人交往儀式。說它好玩是因為在這種虛偽的遊戲裏,大人們心照不宣的帶著假麵具。

他們中的一些人,此刻對小木的關心和讚美是從沒有過的。仿佛,害怕日後小木一不小心揭了他們的短,要事先做好預防和圓場似的。

最讓小木感到驚喜的是,在這種儀式的交往中,往往主家會備了酒菜招待他和爸爸,具體的說是招待爸爸。因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待遇,這是一種貴為坐上賓的待遇。在小木的記憶裏,這種禮遇從來都不是老人、婦女、兒童的事。

小木的舅舅每次請學校裏的領導到家裏大吃大喝的時候,小木隻能呆在鍋屋裏,賣勁的拉著風箱。耳朵裏傳來的是躲也躲不掉的此起彼伏的談笑聲、劃拳聲、推杯換盞聲。

現在,小木和他剛剛認識不久的爸爸是這些宴席的主角,這讓小木好不激動,在激動之餘他覺得和爸爸的疏離感變的有點淡了。

現在,小木開始想姥姥了,姥姥要是能在多好啊。

在小木離開姥姥的第三天的晚上,小木對姥姥的思念。讓他在這個性格暴戾的男人跟前,變的哼哼唧唧,即而開始後小聲抽泣起來。

這對小木的父親來說,是忍無可忍的。他最終失去他那點本來就一星點的耐性,父親當著親戚的麵——大爺、大娘、堂哥、堂姐們麵對小木大打出手。他怒目圓睜揮舞著厚重的巴掌,在小木身上製造一個又一個的弧線。(以致很多年後,當小木在初中學到什麼是“弧線”的時候,就突然覺得身上隱隱作痛。)

小木的父親一邊不計後果的製造著“弧線”一邊嘴裏念念有詞:“叫你狂,叫你鬧人!”一邊顯露出他軍人出生的本色:“給我舉起手來,給我投降,投降”。

小木的父親象要是把人類有史以來的仇恨,要用最厚重的巴掌和皮帶在小木身上盡情的書寫一樣。他激動萬分,在小木的身上:舉掌如雲,揮鞭如雨。

小木這幾天來,對這個陌生男人僅有的好感頃刻間化烏有。他開始害怕和憎恨起這個男人起來,他痛定思痛,覺的自己決不能輕易就範。當他眼裏已流不出淚水,嘴裏仍然嗚嗚咽咽的哭個不停,同時夾雜著剛開始誰也聽不懂的嗚哩哇啦的咒罵。

後來,他為了讓這個軍人出生的暴君能明白他在反抗,就讓他那些含混不清的咒罵詞,漸次清晰起來。直到他覺得讓這些詞,暴君和旁人隱約能聽出點什麼來,但又能容忍的界限上進行搖擺。這就要求語感仍保持著含混不清的基調下,語音語調要忽高忽低忽長忽短,聽起來有時候還纏綿悱惻。

最後,完全演變成了,宛若小木一個人表演的哼哼哈哈的唱詩會。直到大人們完全沒有了聆聽的興致,人散曲終,小木戚戚然。

第二章:離別

小木再見到他姥姥的時候,生離是注定的。那天豔陽高照,妗子、表姐、表妹、表弟都走親戚去了。舅舅和堂哥大奧要用腳踏車去火車站送他們,在和姥姥離別的刹那間,小木懂的了這次離別意味著什麼,意味一去不複返,意味前途的不可預知性,意味著將有無名的恐懼和孤獨如影相隨。

這些懵懵懂懂的感覺,頃刻間在這個8歲男孩身上變成洪流般的悲傷,這種悲傷讓小木和他的姥姥都淚如河流。這對祖孫倆四手緊緊相拉,彼此傳達著最痛心疾首的悲傷。

小木用他那早以泣不成聲話語,苦苦哀求著:“奶奶、舅舅不要讓我走,我以後好好聽話,不調皮;別讓我走!”。最後,舅舅、爸爸、和大奧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這對悲傷欲絕的祖孫倆分開。

小木的童年此刻便噶然而止。

小木和他爸爸踏上回新疆之路,一路上小木一直悶悶不樂,在火車上從沒有吃過盒飯的他,也引不起他絲毫的食欲。

在悶熱擁擠的火車上,父親開始總想和這個近8年沒見麵的兒子好好的交談交談,無奈兒子毫無說話的興致,對他的問話總是愛理不理的。就是回答問話,也是象反應不過來似的慢上好幾個節拍,回答也無非是:“嗯、噢、不”。幾次毫無成效的溝通後。父親對這個蔫懨懨的霜打茄子並不多加理會,他覺的兒子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火車以它固有的、堅持不懈的頑強、追逐著那個盛夏光年裏的寂寞,它不舍晝夜的在小木呆板的目光裏馳聘。

小木總是安靜凝視著窗外,思念也總是如影相隨,它讓小木的小腦袋裏充滿著一疙瘩一疙瘩,奇奇怪怪的幻想,幻想: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飄渺間。耳朵裏則是蕪雜的喧鬧,和列車上播放的流行音樂《誰知道角落》。是啊,誰知道在這個秘密的幻想的角落裏,小木痛苦並快樂著呢。

直到一個脆脆的聲音傳來:小弟弟你在想什麼呢?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你喜歡聽鬼故事吧!小木尋著聲音望去,一個十八九歲的一襲紅衣的美少女正甜甜的對他微笑,小木點了點頭,那個留著黃蓉式的長發的姑娘又說道:“想聽故事呢,就的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小木:“我叫木成雪”。那姑娘說道:“真的好名字啊,早如青絲,暮成雪。很合適你啊,小小年紀怎麼愁容滿麵的。”

小木正不知要說什麼,那姑娘的故事開始了:從前啊,有個秀才想趕集買些筆、墨、紙什麼的,可是他住的地方離集市很遠很遠。想要趕集呢,就的要走夜路,走夜路呢就要路過一片亂墳崗,亂墳崗又常常鬧鬼。

秀才呢膽子又小的很,無奈他寫字的東西都用完了,秀才不得不去問村子裏最年長的老大爺該怎麼辦,老大爺說這好辦,隻要你記住比鬼壞就行了。

秀才告別了老大爺開始上路了,一路走過亂墳崗也沒有發生什麼,秀才心想哪有什麼鬼啊,正走著前麵有個人影,秀才想有個伴一起走更好,秀才快步趕上那前麵的人,前麵那人回頭看了看他什麼也沒有說,秀才也沒有說話,和那人一起趕路。一邊卻暗暗打量起那人來,那人走路輕飄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秀才知道遇上鬼了,他這才有點也害怕,他記起老大爺的話比鬼壞就行了。

他和那鬼走了一段路,那鬼再也忍不住開口道:我是鬼!秀才說:我也是鬼。鬼說:那你走路怎麼重重的,還有很大的聲音?秀才說:“我是新死的鬼,走路自然重和聲音大了。”那鬼覺的也是,也沒有多想計繼續和秀才一起趕路。走著走著秀才提議說:我們各走各的,這樣很累,不如互相換著背著走。鬼覺得也是,便同意了秀才的建議。秀才對鬼說:您是前輩,我先背您走。鬼推辭了一番被秀才背在背上。秀才覺得鬼沒有什麼重量,輕飄飄的。他們走了些功夫,前麵有條小河需要趟河過去,鬼說:該我背你了,你是新死的鬼,一定比較重,要是在河裏摔倒了就不好了。

鬼背著秀才穩穩過了河,繼續往前走。秀才在鬼的背上問鬼最怕什麼,鬼告訴秀才鬼最怕天亮的雞叫和人的吐沫了。

鬼要是碰到天亮就不得不變成牲口,晚上才能從新變成鬼,但是變成牲口時要是有人用吐沫吐你,你就永遠變不回來了。

他們邊走邊聊,秀才覺得天快亮了就對鬼說,你背我那麼久也該我背你了,鬼說不用了我們各走各的吧,天亮前我快到地方了。

秀才說離天亮還有時間,你不要怕我再背你走會。秀才說防止萬一,我還帶了黑布口袋,我是新死的,天亮和雞叫都不怕的。你鑽到袋子裏來,我把你送到地方你再出來。那鬼自是千謝萬謝的鑽到袋子裏讓秀才背著走,沒多久天就開始亮了,雞也叫了兩遍。鬼在袋子裏嚇的直打哆嗦,問秀才怎麼還沒有到,央求秀才把他放出來,秀才自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