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長三短,已經四更。
蓮花滴漏中的聲音顯得更加清晰,一聲接一聲,似乎就滴在心頭。
宮女滅了大多數燈燭,隻餘下床邊五尺遠處一樹九蓮花燈台的燈芯仍在燃燒,如夢般籠著六朵朦朧的淡光。這蓮花燈台,還是姐姐莎蓮娜當年的遺物,多年不用,在自己進宮後,皇上才又命宮人尋出使用。
借著燈光,莎蓮羅側臥著,打量著和秋。她最喜歡這樣偷偷這樣做,有時候和秋會忽然睜開眼睛望著她,她微微一笑,他也微微一笑,擁她入懷。
和秋已經沉沉睡去,眉頭依舊緊鎖,嘴角也沒有鬆弛。莎蓮羅將手探入自己懷中,溫熱了,才輕輕伸過去,慢慢撫平他緊鎖的眉頭。
和秋咕嚕了一聲,翻了個身,將莎蓮羅的手壓在頭下。
莎蓮羅一動不動,生怕驚擾了他的美夢。
今日,他們本來率領文武百官歡天喜地出宮去,迎接凱旋而歸的藍昊大將軍。皇上為了讓自己開開眼界,不顧太後阻攔,硬是將自己也同車帶去,為了少受些顛簸,他執意讓宮車走得非常非常慢。
那時候,兩人偎依同坐車內,看著簾外的冬日景色及車後浩浩蕩蕩的文武百官,何等溫馨甜蜜!
可是,離城還沒有二十裏,後麵忽然一騎飛馳趕上,來人滾下馬鞍,稟告無雙王中毒臥床,不死不活。
皇上一聽,神色大變,立刻要調轉車頭回京。
她勸他冷靜,舉國皆知他離城百裏前來迎接凱旋的藍昊大將軍,如今忽然調轉車頭,豈不讓藍昊大將軍心冷?讓浴血奮戰的將士心寒?
皇上沉吟半刻,立刻召申鉞老宰相前來,吩咐他保護好皇後,繼續率領文武百官前往迎接藍昊,自己馬上回京看望無雙王。申鉞一味順從皇上,任他與護衛申豹騎了駿馬隨來人離去。
身邊的和秋又翻了個身,嘴裏咕嚕了幾句。
莎蓮羅中斷了回憶,抽出早已發麻的手,為他拉上錦被。
“你是皇上還是朕是皇上!”和秋忽然怒喊了一句,如驚雷般響徹寂寂黑夜。
莎蓮羅一驚,以為他發了噩夢,趕緊擁住他,輕輕撫摸他的額頭,又去輕拍他的背脊。
和秋嘟嘟囔囔說了幾句,抱住她的手,如同嬰孩一般,蜷縮起來。
皇上,肩負萬民的皇上。
她心頭說不出的疼惜。
進宮這些日子,她看過太多次皇上氣咻咻的從太後宮中回來,每次都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仿佛剛與人生死搏鬥過--或許她使用這個詞語不對,可是生在皇家的母子,本來就是最可悲的母子。從前相依為命,如今表麵母慈子孝暗裏波潮湧蕩。
想起太後那雙陰沉沉的眼睛,她不寒而栗。
“你啊,看上去比你姐姐倒還懂事些,希望往後多多勸阻皇上,用心辦好朝事,莫鎮日尋歡作樂,隻顧芙蓉帳暖,不顧朝堂鍾響!”
聽聽,這像是婆婆對新媳婦要說的話語嗎?
這是太後對皇後說的話語嗎?
倒像她就是褒姒、趙飛燕、張麗華、楊玉環似的。
她隻覺得心頭無盡的煩悶,歎了口氣,眼前倏地浮起另一張臉,幾乎與無雙王相似的臉!隻是相比無雙王的蒼白溫潤,他更加黑瘦,眼睛卻更明亮。
他昂首騎馬而來,銀色頭盔飄散著紅色長纓,紅色金花禦袍掩映著銀色鎧甲,冬天的暖陽照到他越發神采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