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防費用分析(3 / 3)

當哈斯德拉巴由西班牙退去後,羅馬大將西皮阿所遭遇的抵抗,不過是一些劣於自己軍隊的民兵。他一氣把那些民兵打敗了、克服了,而他自己的民兵,在戰爭過程中,自然而然地成了訓練有素操練純熟的常備軍。後來,這種軍隊,派往非洲,非洲抵抗它的,不過是一些民兵。這時,為防禦迦太基計,漢尼巴的常備軍,有被召回的必要。那些屢戰屢敗的垂頭喪氣的非洲民兵,也加入該常備軍。在查馬會戰中,這些民兵構成漢尼巴的軍隊的大部分。而這相互敵對的兩大共和國的命運,就由那一次戰鬥的結局決定了。

從第二次迦太基戰爭告終,直到羅馬共和國沒落,羅馬的軍隊可以說是十足的常備軍。當時馬其頓的常備軍,對它抵抗。在戰爭聲威達於頂點的時候,羅馬軍隊尚須經過兩次大戰爭及三次大會戰,才能征服這小小王國。假使馬其頓的最後國王不肯示弱,恐怕征服這小國還更要困難呢。上古世界一切文明國家的民兵,如希臘的民兵,敘利亞的民兵,埃及的民兵,對於羅馬的常備軍,都隻作微弱的抵抗。其他野蠻國家的民兵,則抵抗比較激烈。米斯裏德斯由黑海、裏海以北各國率領來的塞西亞或韃靼民兵,是羅馬在第二次迦太基戰爭後碰到的最可怕的勁敵。帕斯阿及日耳曼的民兵,亦很可欽佩。他們曾有幾次把羅馬軍隊打得落花流水。可是就大體說,羅馬軍隊如果好好指揮,這般民兵究竟不是它的敵手。羅馬人對征服帕斯阿、日耳曼不肯徹底做下去的,那恐怕是因為他們認為帝國已經夠大了,無須乎再加上兩個野蠻國家。古代帕斯阿人,似乎為塞西亞或韃靼係屬的民族,始終保持著很多的祖先風習。和塞西亞人或韃靼人一樣,古代日耳曼人也是一種流浪的遊牧民族。他們平時由酋長率領著在各地遷流;戰時依舊由同一酋長率領著進行爭鬥。他們的民兵,正與塞西亞或韃靼的民兵同其種類。說不定,他們還是前兩者的後裔。

羅馬軍隊紀律鬆弛的原因,不一而足。而紀律過於嚴峻,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在他們非常強盛時,既已打得天下無敵,那堅重的盔甲,就當作不必要的重荷而拋開了,那煩難的教練,就視為不必要的勞作而疏忽了。加之,羅馬各皇帝治下的那些常備軍,特別是成守邊疆防備日耳曼人及班諾尼亞人的常備軍,他們簡直是各皇帝的危害勢力;它們屢屢反對皇帝,擁立自己的將軍。為要減弱這些常備軍的危害程度,據某些作家說,是德奧克裏希恩大帝,又據其他作家說,是康士但丁大帝,首先把總是由兩三軍團合成的大部隊的屯駐邊境的常備軍,召回內地,然後再化分為小部隊,散駐各省的都市,非有用武逐敵必要,即不許其移動。軍隊常川駐在商業及製造業都市,兵士們自身就漸漸變成了商人、技工或製造業者。市民的性質,於是漸漸超過軍士的性質而占優勢。這一來,羅馬的常備軍,就逐漸頹廢了,成為腐敗、疏忽、無訓練的民兵,後來日耳曼和塞西亞民兵入侵,西羅馬帝國就抵擋不住了。那時,各皇帝沒有辦法,就開始雇傭那些國家中的某些國家的民兵,抵抗另一些國家的民兵,這樣才多維持了一些時候。西羅馬帝國的沒落,是古代史中比較保有明確詳細記錄的人類事務上的第三次大革命。這革命的原因,就是野蠻國民兵對於文明國民兵的無比的優越,也就是遊收者國家的民兵對於由農夫、技工及製造業者組成的國家的民兵的無比的優越。這裏,民兵所戰敗的,大都不是常備軍,隻是在訓練與紀律方麵不及他們的民兵。希臘民兵戰敗波斯民兵是如此,後來瑞士民兵戰敗奧地利和勃艮第民兵亦是如此。

西羅馬帝國沒落了,在它廢墟上建立起來的是日耳曼民族和塞西亞民族的國家。這些民族移遷新土後,他們的兵力依然在若幹時期內保持原來的性質,它是由牧人及農夫組成的民兵,在戰時即由平時所慣於服從的酋長帶往戰場作戰。所以,他們是經過了相當訓練,具有相當紀律的。但是,隨著技術及產業的進步,酋長的權威逐漸衰微了,大多數人民能勻出來受訓練的時間也比較減少了。封建式的民兵訓練逐漸荒廢,紀律亦日趨鬆弛。為糾正這缺陷,就逐漸著手建立起了常備軍。並且,編製常備軍的方策,一經為某文明國所采用,其他文明國就有立即仿行的必要。因為他們知道:他們自己的民兵,非這樣編成的常備軍的敵手,要想國防安固,隻有采用這種方策。

常備軍的士兵,縱使從未上過陣,從未經過炮火,也往往顯得有老兵那樣的勇氣,而且,一開始上陣作戰就配得上和最頑強最有經驗的老兵見個高低。1756年,俄羅斯軍隊攻打波蘭,俄羅斯軍隊所表現的武勇,簡直可以與歐洲當時最頑強最老練的普魯士兵士相頡頏。然而俄羅斯帝國前此二十年是國泰民安的;它那時軍隊中曾上過陣的兵士,決不很多。1739年,西班牙戰爭爆發,當時英國享受了二十八年的太平。可是,它的常備兵士並不為這長期和平所腐化,在攻打喀他基那時,他們所表現的武勇尤為特出。這一戰役,是他們在這次不幸戰爭中第一次的不幸冒舉。和平日子過久了,將官們說不定有時會忘卻他們的技能,但管理得法的常備軍,如果不忘訓練,似乎決不會忘卻其武勇的。

一個文明國的國防,如果仰仗民兵守衛,它將隨時有被鄰近野蠻民族征服的危險。亞洲各文明國往往被韃靼人征服的事實,充分證明了野蠻國民兵對於文明國民兵的自然優越性。有紀律有訓練的常備軍,較任何民兵為優。隻有富裕的文明國家,才能好好維持這種軍隊;亦隻有這種軍隊,才能保衛這種國家不受貧困野蠻鄰國的侵掠。所以,一國要永久保存其文明,甚或要相當長久保存其文明,隻有一個方法,那就是編製常備軍。

有了好紀律的常備軍,一個文明國才能抵禦外侮;同樣,有了好紀律的常備軍,一個野蠻國才能突然地而且相當地文明化。常備軍憑其威力,可以把君主的法令,推行到一個帝國的最僻遠地方,可以使在沒有常備軍威力的情況下即無政治可言的國家,維持相當程度的正規統治。凡小心考察過俄羅斯彼得大帝變法圖強的各種設施的人,他一定會發覺那各種設施的樞紐,就是正規常備軍的建設。這常備軍,是大帝執行和維持其他一切規章的工具。俄羅斯帝國此後得以享有相當的秩序與和平,不能不說是這種常備軍之賜。

有共和主義思想的人,往往耽心常備軍會危及自由。當擁兵大員的利益與國家憲法的維持不一定有何等關聯時,這危險性的確存在。例如,凱撒的常備軍破壞了羅馬共和國;克倫威爾的常備軍解散了英國成立已久的議會。不過,一國的軍權,如握在君主手裏,各軍隊的主要將官,如是這國的貴介與華族,換言之,全國兵力,如果都是由那些由於自己享有民政權力的最大部分,所以本身的最大利益在於支持民政權力的這種人指揮,則常備軍對於自由決無危險。反之,在某種場合,它說不定還有利於自由。君主有了常備軍護持,他就自以為安全了,無須乎要象近代一些共和國所行的那樣,監視各市民的細微行動,時時疑忌市民擾亂和平。如果一國行政長官.盡管國內的主要人民願意予以支持,但群眾的每一不滿,都會使其安全感到威脅;或如果那怕是一個小小的紛擾,也有可能不到幾小時就掀起大的革命,那麼為防微杜漸起見,政府就不得不使用權力,來鎮壓一切對自己表示的不平不滿。反之,一國君主如果感到支持自己的,不但有可靠的貴族,且有精練的常備軍,那麼,就是最粗暴、最無稽、最放肆的抗議,也不至引起他的不安。他可以平心靜氣地寬恕這抗議,或竟置之不問。並且,他既意識到了他自己地位的穩固,他會自然而然地傾向於這樣做。所以,接近於放肆的自由,隻有在君主有精練的常備軍保障的國家,才可見到;亦隻有在這種國家,才無須為公共安全而付與君主以壓抑任何放肆的自由的絕對權力。

總之,君主的第一義務,就是策本國社會的安全,使其不受其他獨立社會的橫暴與侵悔。這種義務的實行,勢必隨社會文明的進步,而逐漸需要越來越大的費用。原來在平時在戰時都無須君主支出何等費用的社會的兵力,隨著社會進步的過程,初則在戰時要君主出錢維持,後則在平時亦非君主出錢維持不可。

火器發明後,戰爭技術起了大變化。於是,平時訓練一定兵額,戰時使用一定兵額,所需的費用,都進一步增加。軍隊所使用的武器與彈藥,都比以前更貴。與矛及弓箭比較,短槍是更貴的武器,與弩炮或石炮比較,大炮或臼炮也是更貴的武器。近代閱兵所消費的火藥,放射出去,就不複返,這更非巨額的費用不可。至於往時,閱兵所投的矛,所放的箭,均很容易收回,並且其價值極微。與努炮石炮比較,大炮臼炮不僅為高價的機械,且為非常笨重的機械。這笨重機械,製造起來,要較大的費用,製成後運往戰場,也要較大的費用。此外,近代大炮的作戰效力,非往昔石弩可比,所以要給一個都市設防來抵禦這大炮的攻擊,那怕隻是幾個星期也困難得多,因而,其所需費用也浩大得多。近代,有種種原因使國防費用日益增大。在這方麵,事物自然推移的不可避免的結果,又被戰爭技術上的大革命促進不少,而引起這個大革命的,似乎不過是一個偶發事件,即火藥的發明。

近代戰爭火藥費用的浩大,顯然給能夠負擔此浩大費用的國家提供了一種利益,而使文明國家對野蠻國家立於優勝的地位。在古代,富裕文明國家很難防禦貧窮野蠻國家的侵略;在近代,貧窮野蠻國家卻很難防禦富裕文明國家的宰割。火器的發明,乍看起來,似對文明的持久與繼續有害。但實際上,乃對文明的持久與繼續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