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卷
作者:鄧敏
沫若先生:昨天得著你的信同新詩,非常歡喜,因我同你神交已許久了。你的詩是我所最愛讀的。你詩中的境界是我心中的境界。我每讀一首,就得了一回安慰……
我有個朋友田漢,他對歐美文學很有研究。他現在東京留學。他同你很能同調,我很願你兩人攜手做東方未來的詩人……
這是百年前的友誼。1919年宗白華22歲,田漢21歲,郭沫若27歲,《三葉集》收錄了他們的書信,一盞清燈,卻溫暖著三顆火一樣熱烈,水晶一樣透明的文學青年的心,魚雁傳書中縱橫詩歌、文學、哲學、社會,在裸露的靈魂和坦蕩的胸襟中,他們在真摯的友誼中完成了彼此的成長。
借著他們的回憶,我也翻出懷舊的書信“星期天的上午,一屋子的陽光,細細密密地給你回信,絲絲入扣的默契與無言的關愛,這樣泛濫的感情,令我自己也感動……”整個青春,我與摯友薑莉懷著對生命最虔誠的態度,在文字中感應著彼此靈魂的成長,探索著對人生,對世界的判斷……回憶往事難過又羨慕,羨慕那個時代的好,難過的是再也回不到那個純與真的年代。
懷舊對個人而言,是成熟的標誌。
懷舊對人類發展而言,更是文明進步起承轉合中的重要章節。
孔子正是對西周禮樂的款款深情,在他認為禮崩樂壞的春秋時期,通過對周禮與時俱進的踐行與探索,創建的儒學成為中國文化的精神內核。
而文藝複興正是對古希臘和古羅馬精湛的文學藝術的懷念,對那個時代可以自由發表各種學術思想的深情回望,通過複興古典時代思想和創新思考方式,在資本主義萌芽的新土壤上,揭開了近代歐洲曆史的序幕。
百年辛亥,舉國上下,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懷舊情愫。
相比百年前,我們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相比十年前,隨著互聯網的發展,我們的知識與思想發生著劇烈的碰撞,對民族的反思與自省成為知識精英的時尚話題。9月11日理想國年度文化沙龍,梁文道主持,邀請了陳丹青、張鳴、小寶、楊照、楊奎鬆、馬世芳等一眾學者探討“民國是曆史還是現實?”這是一群能感受到民國遺風的知識分子,盡管盡量保持著客觀,他們仍無法掩飾對民國的懷念。民國是曆史,因為我們永遠回不到那個時代,民國又是現實的,因為民國最具價值的民主、自由與獨立思想正在蘇醒與萌芽。
10月6日,世界最大的歎息是喬布斯的英年早逝,從此我們隻能在懷舊中惆悵地緬懷他的偉大。他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方式,尤其是看待與參與世界的方式。在中國,微博成為了培養公民意識最好的土壤,而公民意識正是民主的基本細胞,在人人可以評論的空間裏,微博正在形成一個全民監督的機製。
盡管地鐵繼續在追尾,豬肉愈來愈珍貴,房子遙不可及,工作總不如意……但仍要相信,政府與民眾將中國推向更美好未來的意願與努力。據說孔子最大的夢想是回到西周,正是禮崩樂壞的春秋對天道、人生、世界秩序的集體思考,孕育了中國兩千年文化的靈魂。
百年、千年之後,二十一世紀的中國為人類記憶能留下什麼呢?
新的世界秩序正在形成,中國被卷入全球化的浪潮,有意識無意識地改變著自己和他人,在新秩序到來前,我們必然要經曆時代的陣痛,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更要審視曆史,在對曆史的懷舊中,傳承曆史的好,重建自己的精神係統,完善以人為本的民主製度,在公平正義平等的環境下,讓每個人活得有尊嚴。
讓未來有個更美好的模樣,是我們能留下的一點曆史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