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玄色城門被士兵重新合上,等它再度開啟時,不知又到何日。
薑辰回首望去,但見城池深深,卻再看不見它昨日的繁華。融化的雪水很快就會衝掉長街上的血跡,凜冽的北風很快會風幹世界的血腥。而那些被推倒的房屋茅舍也會在數日之間,被能工巧匠們建造的更大更亮也更美。
而人呢?
終年居住於此的人們,是否會偶爾記起那些無端流血受死的遊子,會在鬼節清明陰風四起之日,為他們燒幾份白紙?會在拿了自己全部身家後,將那些人好生安葬?
冰靈輕輕靠近他,淡淡的微笑,用眼神告訴他說,渭城人一定會做到,而你,也定會踏上家鄉的歸途。
薑辰也笑了出來,他知道,旅途雖漫不可期,而自己再也不會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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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無雙眼淚汪汪的不舍和他的十一哥哥再次分離,卻被那些黃金傭兵,強行抬上了那匹黑色天馬,呼嘯而去。
秦五上馬,對眾人抱拳,一條金色的長龍頃刻衝進了漫天煙塵。
路十一如釋重負,仰天輕嘯三聲,卻驚起了一群白色大鳥。
那些僥幸撐到援兵不死的修行者並未和他們同行,他們在城中紛紛表達了謝意後便禦風而去了。那名被薑辰及時相救的割舌修行者,在離開之際,忽的伏地對薑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薑辰欣然受之,他相信經此一難後,少年一定會收起往日的輕狂,假以時日,必有所作為。而後他才想起,他竟連對方的姓名都不知道。
碧落和青敖也全放下了一身戒備,對著雁門長關默默無語。
黑夜很快就會降臨,想必一夜之後,對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修行者來說,又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幾人跟在路十一的後麵,低頭前行,希望找到夜宿之地,好解一夜的疲乏。
而前方,陡然馬蹄嘶鳴,燈塔亮起,一隊人馬趁著朦朦夜色,狂奔而來。
路十一警覺道:“大家小心,這裏已不屬帝國的疆域,沒看清虛實之前,最好不要妄動。”
大家相互靠攏在一起,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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籲-籲--
看來人的服飾,竟是一隊喬裝了的帝國衛兵。
領頭的軍官自馬背上一躍而下,軍武之人,自有一股霸烈的殺伐之氣。
他邁開虎步,很快行到了眾人麵前,而後咧嘴對薑辰招手笑道:“小兄弟,我們又見麵了。”
薑辰一愣,但借著那人身邊軍士的火把,驚異的叫道:“呀,你怎會出現在這裏?”
竟是白日他在進城的時候,那名上前對他盤問不休的小兵。
那變成軍官的小兵沒有回答他的疑問,直接對路十一抱拳施禮道:“十一先生,白日裏教您受驚了。”
路十一陰陽怪氣的回道:”可把我給驚著了,差點兒就驚到了離天上了。”
離天是所有修行者眼中的聖地,也是他們靈魂的歸屬之地,路十一這樣說,是在變相的辱罵渭城巡防營。
小兵訕然道:“十一先生莫怪,我家小爺也有難言之處。”
“哼!”
路十一怒哼著,顯是對這個解釋很不滿意。
薑辰目露疑色,心說這小兵口中的小爺莫不是那名不許他出關卻許進城的侍衛長?可那侍衛長的軍階很低啊,為何卻有被人稱爺的資格?
卻聽路十一不耐煩的擺手道:“說吧,那個瘋子派你來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那小兵聽其對自家爺出言如此不恭,麵色一僵,但隨即聯想到兩人的真正關係,隻得耐下性子道:“十一先生誤會了,我家爺剛挨了三十殺威軍棍,至今躺著無法下床,但一想到十一先生正和您的幾位朋友在寒風中星夜兼程,特命我前來,略備了幾件禦風的貂衣和幾壺上等的好酒,我家爺還托我捎給您幾句話。”
“什麼話?”
路十一越聽越有種陰謀的味道,卻忍著沒發作。
小兵舒緩了下嗓子,淸聲道:“我家爺托我告訴您,‘此去冰雪封城,兄當珍重珍重’!”
路十一目色稍緩,道:“還算他小子有心,把酒拿過來吧!”
立刻有軍士手執銀盤銅爵,恭敬的舉到幾人麵前。
薑辰低手一聞,但覺酒香四溢,還未喝到嘴裏人就已經醉了。
卻見小兵徑直走到他的麵前,接過軍士遞過的酒杯,對他舉杯道:“我家爺也給小兄弟留了話,他說‘勸君更盡一杯酒,此去封城無遠親,切莫忘了,在這雁門關內,渭城之中,有位故人等他凱旋回歸’!”
說完,他一飲而盡。
薑辰被那酒香吸引著,根本沒聽清他在說什麼,端起銀盤上的銅爵就要痛飲。
忽聽路十一語重心長的截道:“你確定要喝這杯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