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藥喂完了,鮑叔牙仍混混沌沌睡去。管仲憂心如焚,坐在病榻前守候。

內侍走進,輕聲稟報:“相爺,賓須無大夫求見。”管仲擺擺手,道:“朝中之事,由寧戚和隰朋大夫處理。”

內侍應聲而出。管仲俯首悉察鮑叔牙病態。他伸出一隻手,輕輕揩去鮑叔牙嘴邊的藥汁。

內侍將熱氣騰騰的蓮子羹端進來,說道:“相爺,一天一夜了,粒米未進,又不曾合眼休息,夫人親自熬的蓮子羹,喝點吧。”

管仲擺擺手,雙眼一直沒離開鮑叔牙。

內侍懇求道:“相爺,讓奴才在這裏守候鮑太傅,相爺去歇息一會兒吧。”

管仲執拗地擺擺手,示意內侍離去。

婧走進來,關切地看看躺在榻上的鮑叔牙,問管仲:“鮑太傅病情可有好轉?”

管仲搖搖頭,重重地歎了口氣。

婧端起案幾上的蓮子羹,嚐了一口,對侍女道:“蓮羹涼了,再去熱來。”侍女端羹退出。婧心疼地摸著管仲的臉龐:

“相爺,為什麼連妾親手熬製的蓮羹也不吃呢?”

管仲憂傷地說:“鮑叔兄不醒,我怎能吃得下,睡得著?我與鮑叔兄是手足兄弟,年輕時,我在楚國做過三次官,被罷免了三次,別人一提這事就說我無能,可鮑叔兄認為我鶴立雞群,是楚王容不得賢才;我曾經當過三次兵,還當個小官,打了三次仗,全失敗了,好多人罵我是膽小鬼,可鮑叔牙不這樣看我,說我不是貪生怕死,而是因為家中有老娘親;我和鮑叔兄作買賣,他出本錢,我出主意,掙了錢我要七,他要三,他不嫌我貪心,說因為我家貧;白水之濱,我射主公一箭,主公非殺我不可,是鮑叔兄救了我,沒有鮑叔兄,我早已成為箭下之鬼;本來,主公繼位,鮑叔兄是立了頭功的,這相位非他莫屬,可他卻再三推薦,拱手把相位讓給了我。沒有鮑叔兄,哪有管仲?我是站在鮑叔兄的肩上,我欠他的太多太多了。鮑叔兄若有個三長兩短,叫我管仲怎麼活下去?如今鮑叔兄病成這個樣子,他是為國為民操心勞累的呀!”管仲越說越激動,忍不住熱淚奪眶而下。

婧也哭了,管仲這番話太感人了,人們把“管鮑之交”作為美談,今天她才真正明白了這管鮑之交的真正內涵。

“相爺,你隻知鮑叔兄不在,你無法活下去,可你想過沒有,如果相爺不在,婧一天也活不下去。”

管仲回眸凝視著愛妻,正想安慰她,忽聽鮑叔牙哼喲一聲,管仲大喜:“啊呀,我的鮑叔兄,你可醒了!”

鮑叔牙睜開眼,怔怔地看著管仲,又看了看婧道:“我這是在哪兒?不會是做夢吧?”他掙紮著要坐起來。

管仲急忙攙扶著他坐起來,婧又拿個枕頭放在他身後倚著。

“夷吾賢弟,趕快弄點吃的,餓死我啦!”

婧急忙從侍女手中接過剛熱好的蓮羹,吹了吹熱氣,雙手遞到鮑叔牙麵前。

鮑叔牙接過來,三口兩口就喝了個光:“還有嗎?”

管仲笑道:“有的是,但一下子不能吃多了,慢慢吃。”

鮑叔牙定定地看著管仲,道:“怎麼,夷吾賢弟,你的眼怎麼那麼紅?”

侍女道:“相爺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飯也沒吃一口呢。”

管仲瞪了侍女一眼,示意她閉口。

鮑叔牙驚疑地:“怎麼,我在這裏睡了三天三夜?夷吾弟,你三天三夜沒吃飯,不睡覺?”

管仲笑道:“別說三天三夜,就是成年累月也不過是滄海一粟,何以報答鮑叔兄萬分之一!”

鮑叔牙道:“那這三天的國事怎麼辦?你身為仲父相國,日理萬機,可不能因為侍候我耽擱了大事。”

管仲道:“鮑叔兄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鮑叔牙看著管仲說道:“看你一臉倦容,眼窩都黑了,要注意身體,沒你這位相國,齊國哪有今天?我這次出去轉了半年,各國走了一圈兒,開了眼界。”

婧忙道:“話慢慢說,鮑叔兄這次病得不輕,等身體康複了,相爺再洗耳恭聽,好嗎?”

鮑叔牙看著婧,笑道:“好一個賢內助呀。弟媳婦,你的歌唱得好聽極了,唱一個行不行?”

管仲笑道:“這個好辦。來,夫人,我給你彈琴。”

婧笑問道:“鮑叔兄,唱什麼?”

鮑叔牙想了想,說:“就唱那首黃鵠之歌吧。”

管仲彈起琴,婧且歌且舞:

“黃鵠黃鵠,綑其羽翼,縛其長足,不飛不鳴籠中伏;

蒼天有眼,大地有義,快快回家,妻兒淚眼等著你。”

鮑叔牙用手拍著案幾,打著節拍,眯著眼睛,聽得如癡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