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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公元前六八一年,宋國內亂,大將南宮長萬殺死了宋閔公,另立公子遊為國君。公子遊是閔公的叔伯兄弟,宋人不服,又殺了公子遊,立閔公的親弟弟公子禦說為國君。公子禦說繼位,但地位很不牢固,一直沒有得到諸侯的承認。此時周莊王駕崩,周厘王登位。管仲審時度勢,向齊桓公建議道:“當今諸侯,各自逞英雄,不知尊奉周王。周室雖然衰微,總是天下之共主,諸侯不朝,不向周天子進貢,這種秩序混亂局麵應該肅整。現在有一個好機會,宋國遭南宮長萬之亂,賊臣雖然死了,但宋君的地位還很不牢固,有可能還要出亂子。君上可派遣隰朋到周朝去,一是祝賀周朝新王登位,二是請周天子下旨,以齊為主,大會諸侯,將宋桓公君位安定,以此作為稱霸的契機。這次大會諸侯之後,主公就樹起了威信,然後奉天子之命以令諸侯,對內尊重周王室,對外扶持中原各國中衰弱的國家,抑製強暴的國家,討伐昏淫無道的諸侯,帶頭抵製外敵對中原各國的入侵,使海內諸侯,都知道齊國堅持正義,大公無私。這個形象一旦確立,各國諸侯必然都來依靠大齊。這樣,不需動用兵車,主公的霸主地位就可以成功。”

桓公采納了管仲的意見,立即派隰朋出使洛陽去朝賀周厘王。果然不出管仲所料,周厘王見齊桓公如此尊重周王室,十分高興,立即下旨,由齊侯出麵大會諸侯,安定宋君。

隰朋回到齊國向桓公彙報,桓公大喜,立即與管仲商量。桓公問管仲道:“相國,這次北杏之會,需要帶多少兵車?”

管仲搖頭道:“君上奉周天子之命,與各國諸侯相會,帶兵車無用,這次大會是衣裳之會。”

桓公想了想,點頭同意:“相國之言有理。依相國之見,何時盟會為好?”

管仲答道:“現在是正月初三,可以定在三月初一,三個月的準備時間足夠了。”

於是齊桓公立即以周天子的名義發出布告,通知宋、魯、陳、蔡、衛、鄭、曹、邾各國,三月初一在北杏盟會。

管仲安排王子成父率軍士在北杏築三丈高壇,分為三層,壇上左邊懸編鍾,右邊擺上樂鼓,中間擺上周天子虛位。旁邊設一反坫(放置東西的土台),擺上玉、帛、酒具等。在高台旁邊,蓋起高大敞亮的館舍,以備各國諸侯下塌之用。

二月二十六日,宋桓公禦說帶一百乘兵車第一個到達北杏。齊桓公與管仲把他安排到館舍住下。

宋桓公道:“齊侯遵周天子之命召集諸侯集會,幫寡人安定君位,寡人感激不盡。”

桓公笑道:“要感激就感激周天子吧,咱們都是周天子的臣國。”

宋桓公想起到北杏沒見到齊國兵車,不禁問道:“齊侯沒帶兵車嗎?”

桓公笑道:“咱們是兄弟相會,帶兵車何用,北杏之會是衣裳之會。”

宋桓公聽後,連忙下令手下將兵車退到二十裏之外。

剛安置好宋桓公,陳宣公杵臼,邾子克,蔡哀侯獻舞也帶兵車來到北杏,見到會壇如此壯觀、排場,館舍那麼寬敞舒適,特別是沒見齊國一輛兵車,都十分感動,也學宋桓公樣子,將各自的兵車退回二十裏駐紮。

四國到達後,其餘各國沒有音訊,齊桓公又等了三天,眼看會期已到,有些不耐煩了,對管仲道:“諸侯不齊,是不是更改會期?”

管仲不同意,說:“俗語道,三人為眾,現在是五國聚會,完全可以按時舉行。如果改變會期,是大齊無信用,言而不信,是稱霸的大忌。凡是不按期來會的都是不遵王命的,而君上這是第一次會合諸侯,決不能不守信用。”

桓公點頭稱是:“好吧。”

三月一日上午,風和日麗。

五國諸侯,會集於壇下。相見禮畢,齊桓公首先說道:“諸公,這些年周王室衰弱,天下混亂。寡人奉周天子之命,會群公以匡周室,今日之事,應當首先推舉一人為主,然後才可以實施周天子的旨意。大家商量商量,誰最合適?”

陳、邾、蔡三位國君交頭接耳,議論起來。宋桓公禦說獨自沉吟不語。

按照當時的慣例,諸侯的爵位分為公、侯、伯、子、男,尊卑有序。宋是公國,齊是侯國,為主當推宋國。可宋公新立,還要依靠齊桓公幫助安定君位,當然隻能推選齊桓公了。

管仲為了使推舉齊桓公得以順利實現,這兩天與陳宣公做了大量工作。陳宣公也很想與齊國搞好關係,便帶頭發言道:“齊侯是代周天子召集大家聚會,隻有齊侯為主才能實施周天子的旨意,誰也不能代替。寡人的意見,應當推舉齊侯為盟會之主。”

蔡哀侯也想依靠齊國抑製楚國。楚國老找蔡國的麻煩,不時挑起事端,而蔡實力不及楚。這次來北杏會盟的目的就是要與齊國搞好關係,一聽陳宣公發言,忙應聲附合道;“陳侯之言有理,這盟會之主非齊侯不堪此任。”

邾是子國,爵位最低,也想討好齊國,又見齊桓公不帶兵車,以誠待人,於是也說道:“寡人同意蔡侯、陳侯的意見,推舉齊侯為盟主。”

齊桓公麵帶喜色,他看看管仲,管仲麵色平靜,穩重如山,忙抑製住自己的形色,對宋桓公道:“宋公之意如何?”

宋桓公禦說很難表態。按爵位他是老大,這盟主應當是他,可他也有自知之明,國內政局混亂,弄不好他這國君都可能當不成,他還要依靠齊桓公助一臂之力。而且,齊桓公是奉周天子之命行事,也隻好勉強同意:“既然陳侯、蔡侯、邾子都同意齊侯為盟主,寡人也沒什麼意見。”

齊桓公向大家深施一禮,道:“恭敬不如從命,既然大家如此信賴寡人,寡人從命。好,大家請登壇定盟。”

齊桓公帶頭,宋桓公次之,第三是陳宣公,第四是蔡哀侯,第五是邾子,魚貫登上壇頂,兩邊鍾鼓齊鳴,奏起雄壯、優美的齊樂。

音樂聲中,五國君先在周天子位前行麵君大禮,然後互相交拜,共敘兄弟友情。

隰朋雙手捧著約簡,在天子位前跪讀道;“周厘王元年三月一日,齊小白、宋禦說、陳杵臼、蔡獻舞、邾克,以天子命,會於北杏,共同議定,扶助王室,抵禦外侮,平定內亂,濟弱扶傾。有違反盟約者,列國共伐之!”

齊桓公向天子位拱手道:“唯約是從!”

陳宣公、蔡哀侯、邾子各向周天子位拱手施禮道:“唯約是從!”

宋桓公僅向周天子位施禮,沒有說話。

管仲看在眼裏,向各位諸侯施禮道:“魯、衛、鄭、曹,敢違王命,不來赴會,不可不討伐,以正王命。”

桓公也道:“四公,敝國兵車不足,願四公同心協力,予以討伐。”

陳宣公,蔡哀侯、邾子同聲道:“願聽齊侯調遣。”

宋桓公眼望別處,沒有作聲。

會盟結束,宋桓公回到館舍,心中悶悶不樂,長籲短歎。

相國戴叔皮已知會盟之事,心中憤憤不平。你齊桓公算老幾,竟然在宋桓公麵前稱大。他認為這是對宋桓公的汙辱,也是對宋國的汙辱,見宋桓公一個人生悶氣。便關切地問:

“主公,有什麼心事嗎?”

宋桓公長歎一聲道:“齊侯妄自尊大,打著周天子旗號,越位主盟,置寡人於何地?”

戴叔皮氣憤地說:“齊侯太不自量力,全然不顧尊卑位序,這次會盟理所當然地是該由主公主盟。”

宋桓公心煩地說:“齊侯不但主盟,而且號令各國,欲調遣各國兵車,討伐不參加會盟的諸侯。陳侯、蔡侯、邾子都看齊侯的眼色行事,寡人也無可奈何。”

戴叔皮冷笑一聲,道:“這次北杏會盟,應該有九國參加,可隻到了五國,可見齊侯威望不高。”

宋桓公道:“寡人看齊侯,誌不在小,擺出一副霸主姿態,此人不可小看。”

戴叔皮道:“主公英明。現在齊侯還沒成氣侯。他是想借各國諸侯的力量達到他稱霸的目的,如果他真能統帥五國之兵,征服了魯國和鄭國,那他就真成了霸主了,齊侯稱霸,對宋國不是好事。依臣之見,與會四國,唯宋為大,宋國不聽齊侯招呼,陳、蔡、邾三國也不會死心塌地跟隨齊侯。這樣,北杏會盟就告失敗。”

宋桓公點頭讚成:“是啊,寡人到北杏來,是為了得到周天子的肯定,以鞏固地位,現在目的已達到了。”

戴叔皮忙道:“對,主公的目的已達到,就沒有必要再在此地停留。”

宋桓公想了想,忽地從席上站起來:“對,寡人堂堂公國,為何要受製於齊侯!傳寡人令,今晚立即啟程返回。”

戴叔皮忙附會道:“主公果然英明,給齊侯來個下馬威!不過,為了慎重起見,臣以為五更啟程為好,那時刻,神不知,鬼不覺。”

宋桓公表示讚同:“好,愛卿快去安排,做好準備,五更啟程!”

第二天一早,齊桓公發現宋桓公不辭而別,十分惱火。這無疑是給他身上潑了一盆髒水,立即要下令,讓大司馬王子成父和大將軍公孫湫趕回臨淄調兵把宋桓公追回來,卻被管仲阻止。管仲不慌不忙地道:“主公,宋背盟逃歸,罪當該伐,但他可以不信,咱們不能不義。主公是替周天子召集諸侯,宋公的逃歸背盟是背叛了周天子。因此,可向周天子彙報,由周天子下令討伐,這樣,師出有名。不過,眼前還有比伐宋更急切的事等待主公去辦。”

齊桓公看了管仲一眼,問道:“還有什麼事比伐宋更急?”

管仲道:“宋盡管背盟,他總還是到北杏來了。可魯國連會盟都不參加,魯侯無視主公事小,無視周天子罪莫大焉,應當先伐魯國,不製服魯國,怎麼能製服宋國。再說,魯國離齊國最近,討伐最便當。”

齊桓公一聽討伐魯國,頓時一股無名火襲上心頭,長勺兵敗的恥辱他時時刻刻銘記心中。他立即同意管仲的建議:“相國之言甚合寡人之意,那就同陳、蔡、邾三國一起,伐魯!”

管仲又道:“伐魯先伐遂國,這遂國國小力弱,是魯國的附庸,大軍一到,傾刻即可攻下,不費吹灰之力。遂國一破,魯國必定害怕,因為他心虛。主公派一名特使到魯國,責備魯侯不來北杏會盟。主公再派人送信給魯侯之母文薑夫人,文薑夫人是主公的姐姐,肯定不願齊魯大動幹戈。魯侯內迫母命,外怵兵威,必將求盟。如果魯侯主動要求加盟,主公應當歡迎,魯國可不戰而盟。平魯之後,再同周天子派來的軍隊一同伐宋,那一定是勢如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