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藩司賣缺兄弟失和 縣令貪贓主仆同惡(1 / 3)

第五回 藩司賣缺兄弟失和 縣令貪贓主仆同惡

卻說三荷包回到衙內,見了他哥,問起“那事怎麼樣了”。三荷包道:“不要說起,這事鬧壞了!大哥,你另外委別人罷,這件事看上去不會成功。”藩台一聽這話,一盆冷水從頭頂心澆了下來,呆了半晌,問:“到底是誰鬧壞的?由我討價,就由他還價;他還過價,我不依他,他再走也還像句話。那裏能夠他說二千就是二千,全盤都依了他?不如這個藩台讓給他做,也不必來找我了。你們兄弟好幾房人,都靠著我老大哥一個替你們一房房的成親,還要一個個的捐官。老三,不是我做大哥的說句不中聽的話,這點事情也是為的大家,你做兄弟的就是替我出點力也不為過,怎麼叫你去說說就不成功呢?況且姓倪的那裏,我們司裏多少銀子在他那裏出出進進,不要他大利錢,他也有得賺了。為著這一點點他就拿把,我看來也不是甚麼有良心的東西!”原來三荷包進來的時候,本想做個反跌文章,先說個不成功,好等他哥來還價,他用的是“引船就岸”的計策。先看了他哥的樣子,後來又說什麼由他還價,三荷包聽了滿心歡喜,心想這可由我殺價,這叫做“裏外兩賺”。及至聽到後一半,被他哥埋怨了這一大篇,不覺老羞成怒。本來三荷包在他哥麵前一向是極循謹的,如今受他這一番排揎,以為被他看出隱情,聽他容身天地,不禁一時火起,就對著他哥發話道:“大哥,你別這們說。你要這們一說,咱們兄弟的帳,索性大家算一算。”何藩台道:“你說什麼?”三荷包道:“算帳!”何藩台道:“算什麼帳?”三荷包道:“算分家帳!”何藩台聽了,哼哼冷笑兩聲道:“老三,還有你二哥、四弟,連你弟兄三個,那一個不是在我手裏長大的?還要同我算帳?”三荷包道:“我知道的。爸爸不在的時候,共總剩下也有十來萬銀子。先是你捐知縣,捐了一萬多,弄到一個實缺;不上三年,老太太去世,丁艱下來,又從家裏搬出二萬多,彌補虧空:你自己名下的,早已用過頭了。從此以後,坐吃山空,你的人口又多,等到服滿,又該人家一萬多兩。憑空裏知縣不做了,忽然想要高升,捐甚麼知府,連引見走門子,又是二萬多。到省之後,當了三年的厘局總辦,在人家總可以剩兩個,誰知你還是叫苦連天,論不定是真窮還是裝窮。候補知府做了一陣子,又厭煩了,又要過甚麼班。八千兩銀子買一個密保,送部引見。又是三萬兩,買到這個鹽道。那一注不是我們三個的錢。就是替我們成親,替我們捐官,我們用的隻好算是用的利錢,何曾動到正本。現在我們用的是自家的錢,用不著你來賣好!甚麼娶親,甚麼捐官,你要不管盡管不管,隻要還我們的錢!我們有錢,還怕娶不得親,捐不得官!”何藩台聽了這話,氣得臉似冬瓜一般的青了,一隻手綹著胡子,坐在那裏發愣,一聲也不言語。三荷包見他哥無話可說,索性高談闊論起來。一頭說,一頭走,背著手,仰著頭,在地下踱來踱去。隻聽他講道:“現在莫說家務,就是我做兄弟的替你經手的事情,你算一算:玉山的王夢梅,是個一萬二,萍鄉的周小辮子八千,新昌胡子根六千,上饒莫桂英五千五,吉水陸子齡五千,廬陵黃霑甫六千四,新佘趙苓州四千五,新建王爾梅三千五,南昌蔣大化三千,鉛山孔慶輅、武陵盧子庭,都是二千,還有些一千、八百的,一時也記不清,至少亦有二三十注。我筆筆都有帳的。這些錢,不是我兄弟替你幫忙,請教那裏來呢?說說好聽,同我二八、三七,拿進來的錢可是不少,幾時看見你半個沙殼子漏在我手裏?如今倒同我算起帳來了。我們索性算算清。算不明白,就到南昌縣裏,叫蔣大化替我們分派分派。蔣大化再辦不了,還有首府、首道。再不然,還有撫台,就是京控亦不要緊。我到那裏,你就跟我到那裏。要曉得兄弟也不是好欺侮的!”京控:即到京府去告狀。三荷包越說越得意,把個藩台白瞪著眼,隻是吹胡子,在那裏氣得索索的抖,楞了好半天,才喘籲籲的說道:“我也不要做這官了!大家落拓大家窮,我辛辛苦苦,為的那一項!爽性自己兄弟也不拿我當作人,我這人生在世上還有甚麼趣味!不如剃了頭發當和尚去,還落個清靜!”三荷包說道:“你辛辛苦苦,到底為的那一項?橫豎總不是為的別人。你說兄弟不拿你當人,你就該應擺出做哥子的款來!你不做官,你要做和尚,橫豎隨你自家的便,與旁人毫不相幹。”何藩台聽了這話,越想越氣。本來躺在床上抽大煙,站起身來,把煙槍一丟,豁琅一聲,打碎一隻茶碗,潑了一床的茶,褥子潮了一大塊。三荷包見他來的凶猛,隻當是他哥動手要打他。說時遲,那進快,他便把馬褂一脫,卷了卷袖子,一個老虎勢,望他哥懷裏撲將來。何藩台初意丟掉煙槍之後,原想奔出去找師爺,替他打稟帖給撫台告病。今見兄弟撒起潑來,一麵竭力抵擋,一麵嘴裏說:“你打死我罷!。”起先他兄弟倆鬥嘴的時候,一眾家人都在外間,靜悄悄的不敢則聲。等到後頭鬧大了,就有幾個年紀大些的二爺進來相勸老爺放手。一個從身後抱住三老爺,想把他拖開,誰知用了多大的力也拖不開。還有幾個小跟班,不敢進來勸,立刻奔到後堂告訴太太說:“老爺同了三老爺打架,拉著辮子不放。”太太聽了,這一嚇非同小可!也不及穿裙子,也不要老媽子攙,獨自一個奔到花廳。眾跟班看見,連忙打簾子讓太太進去。隻見他哥兒倆還是揪在一塊,不曾分開。太太急得沒法,拚著自己身體,奔向前去,使盡生平氣力,想拉開他兩個。那裏拉得動!一個說:“你打死我罷!”一個說:“要死死在一塊兒!”太太急得淌眼淚說:“到底怎麼樣?”嘴裏如此說,心上到底幫著自己的丈夫,竭力的把他丈夫往旁邊拉。何藩台一看太太這個樣子,心早已軟了,連忙一鬆手,往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下。那三荷包卻不提防他哥此刻鬆手,仍舊使著全副氣力往前直頂;等到他哥坐下,他卻撲了一個空,齊頭拿頭頂在他嫂子肚皮上。他嫂子是女人,又有了三個月的身孕,本是沒有氣力的,被他叔子一頭撞來,剛正撞在肚皮上。隻聽得太太啊唷一聲,跟手咕咚一聲,就跌在地下。三荷包也爬下了,剛剛磕在太太身上。何藩台看了,又氣又急:氣的是兄弟不講理,急的是太太有了三個月的身孕,自己已經一把胡子的人了,這個填房太太是去年娶的,如今才有了喜,倘或因此小產,那可不是玩的。當時也就顧不得別的了,隻好親自過來,一手把兄弟拉起,卻用兩隻手去拉他太太。誰知拉死拉不起。隻見太太坐在地下,一手摸著肚皮,一手托著腮,低著頭,閉著眼,皺著眉頭,那頭上的汗珠子比黃豆還大。何藩台問他怎樣,隻是搖頭說不出話。何藩台發急道:“真正不知道我是那一輩子造下的孽,碰著你們這些孽障!”三荷包見此光景,搭訕著就溜之乎也。起先太太出來的時候,另外有個小底下人奔到外麵聲張起來說:“老爺同三老爺打架,你們眾位師爺不去勸勸!”頃刻間,各位師爺都得了信,還有官親大舅太爺、二舅老爺、姑老爺、外孫少爺、本家叔大爺、二老爺、侄少爺,約齊好了,到簽押房裏去勸和。走進外間,跟班回說:“太太在裏頭。”於是大家縮住了腳,不便進去;幾個本家也是客氣的,一齊站在外間聽信。後首聽見三老爺把太太撞倒,太太啊唷一聲,大家就知道這事越鬧越大,連勸打的人也打在裏頭了。跟手看見三老爺掀簾子出來,大家接著齊問他甚麼事,三老爺因見幾個長輩在跟前,也不好說自己的是,也不好說他哥的不是,但聽得說了一聲道:“咱們兄弟的事,說來話長,我的氣已受夠了,還說他做甚!”說罷了這一句,便一溜煙外麵去了。這裏眾人依舊摸不著頭腦。後來帳房師爺同著本家二老爺,向值簽押房的跟班細細的問了一遍,方知就裏。二老爺還要接著問別的,隻聽得裏麵太太又在那裏啊唷啊唷的喊個不住,想是剛才閃了力了,論不定還是三老爺把他撞壞的。大家都知這太太有了三個月的喜,怕的是小產。外間幾個人正在那裏議論,又聽得何藩台一疊連聲的叫人去喊收生婆,又在那裏罵上房裏的老媽子:“都死絕了,怎麼一個都不出來?”眾跟班聽得主人動氣,連忙分頭去叫。不多一刻,姨太太、小姐帶了眾老媽,已經走到屏門背後。於是眾位師爺隻好回避出去。姨太太、小姐帶領三四個老媽進來,又被何藩台罵了一頓,大家不敢做聲。好容易五六個人拿個太太連抬帶扛,把他弄了進去。何藩台也跟進上房,眼看著把太太扶到床上躺下。問他怎樣,也說不出怎樣。何藩台便叫人到官醫局裏請張聾子張老爺前來看脈。張聾子立刻穿著衣帽,來到藩司衙門,先落官廳,手本傳進;等到號房出來,說了一聲“請”,方才跟著進去。走到宅門號房站住,便是執帖二爺領他進去。張聾子同這二爺,先陪著笑臉,寒暄了幾句,不知不覺領到上房。何藩台從房裏迎到外間,連說:“勞駕得很!……”張聾子見麵先行官禮,請了一個安,便說:“憲太太欠安,卑職應得早來伺候。”何藩台當即讓他坐下,把病源細細說了一遍。不多一刻,老媽出來相請。何藩台隨讓他同進房間。隻見上麵放著帳子。張聾子知道太太睡在床上,不便行禮,隻說一句“請太太的安”。帳子裏麵也不則聲,倒是何藩台同他客氣了一句。他便側著身子,在床麵前一張凳子上坐下,叫老媽把太太的右手請了出來,放在三本書上,他卻閉著眼,低著頭,用三個指頭按準寸、關、尺三步脈位,足足把了一刻鍾的時候,一隻把完,又把那一隻左手換了出來,照樣把了半天。然後叫老媽子去看太太的舌苔。何藩台恐怕老媽靠不住,點了個火,梟開帳子,讓張聾子親自來看。張聾子立刻站了起來,隻些微的一看,就叫把帳子放下,嘴裏說:“冒了風不是頑的!”說完這句話,仍由何藩台陪著到外間開方子。張聾子說:“太太的病本來是鬱怒傷肝,又閃了一點力,略略動了胎氣。看來還不要緊。”於是開了一張方子,無非是白術、子芩、川連、黑山梔之類。寫好之後,遞給了何藩台,嘴裏說:“卑職不懂得甚麼,總求大人指教。”何藩台接過,看了一遍,連說:“高明得很!……”又見方子後麵另外注著一行小字,道是“委辦官醫局提調、江西試用通判張聰謹擬”十七個字。何藩台看過一笑,就交給跟班的拿折子趕緊去撮藥。這裏張聾子也就起身告辭。少停撮藥的回來照方煎服。不到半個鍾頭,居然太太的肚皮也不痛了。何藩台方才放心。隻因這事是他兄弟鬧的,太太雖然病不妨事,但他兄弟始終不肯服軟,這事情總得有個下場。到了第二天,何藩台便上院請了兩天假,推說是感冒,其實是坐在家裏生氣。三荷包也不睬他,把他氣的越發火上加油,隻好虛張聲勢,到簽押房裏,請師爺打稟帖給護院,替他告病;說:“我這官一定不要做了!我辛辛苦苦做了這幾年官,連個奴才還不如,我又何苦來呢!”那師爺不肯動筆,他還作揖打恭的求他快寫。師爺急了,隻好同伺候簽押房的二爺咬了個耳朵,叫他把合衙門的師爺,什麼舅太爺、叔太爺,通通請來相勸。不消一刻,一齊來了。當下七嘴八舌,言來語去。起先何藩台咬定牙齒不答應。虧得一個舅太爺,一個叔太爺,兩個老人家心上有主意,齊說:“這事情是老三不是,總得叫他來下個禮,賠個罪,才好消這口氣。”何藩台道:“不要叫他,那不折死了我嗎!”舅太爺道:“我舅舅的話他敢不聽!”便拉了叔太爺,一同出去找三荷包。三荷包是一向在衙門裏管帳房的,雖說是他舅舅,他叔叔,平時不免總有仰仗他的地方,所以見麵之後,少不得還要拍馬屁。當下舅太爺雖然當著何藩台說:“我舅舅的話他敢不聽?”其實兩個人到了帳房裏來,一見三荷包,依舊是眉花眼笑,下氣柔聲。舅太爺拖長了嗓子,叫了一聲“老賢甥”,底下好像有多少話似的,一句也說不出口。三荷包卻已看出來意,便說:“不是說要告病嗎?他拿這個壓製我,我卻不怕。等他告準了,我再同他算帳。”舅太爺道:“不是這們說。你們總是親兄弟。現在不說別的,總算是你讓他的。你幫著他這幾多年,辛辛苦苦管了這個帳,替他外頭張羅,他並不是不知道好歹,不過為的是不久就要交卸,心上有點不高興,彼此就頂撞起來。”三荷包道:“我頂撞他什麼?如果是我先頂撞了他,該剮該殺,聽憑他辦。”舅太爺道:“我何曾派老賢甥的不是!不過他是個老大哥,你總看手足分上,拚著我這老臉,替你兩人打個圓場,完了這樁事。”叔太爺也幫著如此說。他叔叔卻不稱他為“老賢侄”,比舅太爺還要恭敬,竟其口口聲聲的叫“三爺”。三荷包聽了,心想這事總要有個收篷,倘若這事弄僵了,他的二千不必說,還有我的五百頭,豈不白便宜了別人。想好主意,便對他舅舅、叔叔說道:“我做事不要瞞人。他若是有我兄弟在心上,這樁口舌是非原是為九江府起的。”便如此這般的,把賣缺一事,自頭至尾,說了一遍。兩人齊說:“那是我們知道的。”三荷包道:“要他答應了人家二千,我就同他講和。倘若還要擺他的臭架子,叫他把我名下應該分的家當,立刻算還了給我,我立刻滾蛋;叫他從今以後,也不要認我兄弟。”舅太爺道:“說那裏話來!一切事情都在娘舅身上。你說二千就是二千。我舅舅叫他隻準要二千,他敢不聽!”說著,便同叔太爺一邊一個,拉著三荷包到簽押房來。跟班的看見三老爺來了,連忙打簾子。當下舅太爺、叔太爺,一個在前,一個在後,把個三荷包夾在中間。三荷包走進房門,隻見一屋子的人都站起來招呼他,獨有他哥還是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不動。三荷包看了,不免又添上些氣。虧得舅太爺老臉,說又說得出,做又做得出,一手拉著三荷包的手,跑到何藩台麵前說:“自家兄弟有什麼說不了的事情,叫人家瞧著替你倆擔心?我從昨天到如今,為著你倆沒有好好的吃一頓飯,老三,你過來,你做兄弟的,說不得先走上去叫一聲大哥。弟兄和和氣氣,這事不就完了嗎。”三荷包此時雖是滿肚皮的不願意,也是沒法,隻得板著臉,硬著頭,狠獗獗的叫了聲“大哥”。何藩台還沒答腔,舅老爺已經張開兩撇黃胡子的嘴,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你兄弟照常一樣,我的飯也吃的下了。”說到這裏,何藩台正想當著眾人發落他兄弟兩句,好亮光自己的臉,忽見執帖門上來回:“新任玉山縣王夢梅王大老爺稟辭、稟見。”這個人可巧是三荷包經手,拿過他一萬二千塊的一個大主顧,今天因要赴任,特來稟辭。何藩台見了手本,回心轉念,想到這是自家兄弟的好處,不知不覺,那麵上的氣色就和平了許多。一麵換了衣服出去,一麵回頭對三荷包道:“我要會客,你在這裏陪陪諸位罷。”大家齊說:“好了,我們也要散了。”說著,舅太爺、叔太爺,同著眾位師爺一哄而散。何藩台自己出來會客。原來這位新掛牌的玉山縣王夢梅,本是一個做官好手。上半年在那裏辦過幾個月厘局,不該應要錢的心太狠了,直弄得民怨沸騰,有無數商人來省上控。牙厘局的總辦立刻詳院,將他一麵撤委,一麵提集司事、巡丁到省質訊。後來查明是他不合縱容司、巡,任情需索。幸得憲恩高厚,隻把司、巡辦掉幾個,又把他詳院,記大過三次,停委一年,將此事敷衍過去。可巧何藩台署了藩司,約摸將交卸的一個月前頭,得到不久就要回任的信息,他便大開山門,四方募化。又有個兄弟做了幫手,竭意招徠。隻要不惜重貲,便爾有求必應。王夢梅曉得了這條門路,便轉輾托人先請三荷包吃了兩枱花酒。齊巧有一天是三荷包的生日,他便借此為名,送了三四百兩銀子的壽禮,就在婊子家弄了一本戲,叫了幾枱酒,聚集了一班狐群狗黨,替三荷包慶了一天壽。這天直把三荷包樂得不可開交,就此與王夢梅做了一個知己。可巧前任玉山縣因案撤省。這玉山是江西著名的好缺,他便找到三荷包,情願孝敬洋錢一萬塊,把他署理這缺。三荷包就進去替他說合。何藩台說他是停委的人,現在要破例委他,這個數還覺著嫌少。說來說去,又添了二千。王夢梅又私自送了三荷包二千的銀票。三荷包一手接票子,一麵嘴裏說:“咱弟兄還要這個嗎?”等到這句話說完,票子已到他懷裏去了。究竟這王夢梅隻辦過一趟厘局,而且未曾終局,半路撤回;回省之後,還還帳,應酬應酬,再貼補些與那替他當災的巡丁、司事,就是錢再多些,到此也就有限了。此番買缺,幸虧得他有個錢莊上的朋友替他借了三千,他又弄到一個帶肚子的師爺,一個帶肚子的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