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柳無塵不知道是怎麼度過的,內心悲痛欲絕,身邊隻有豆豆陪伴。天剛微微發亮,就早早鎖上門,帶上家裏的積蓄,去村頭的棺材鋪,買了些布置靈堂的東西,還有一口漆黑色的上等棺木。棺材店老板得知盧秀春去世,並沒有表現的太傷心,隻是客套的安慰了幾句。返回去的路上,柳無塵順帶通知了一些盧秀春常走動的朋友。
到家後,不大一會兒,穿印花格子棉衣的陳****和一身藏青色衣服的趙祥林就過來了,兩人長輩忙前忙後的幫忙布置屋堂,給盧秀春整理儀容。柳無塵上身穿著黑大布的長褂,腰間纏繞著老大厚重,又長又闊,整段白布做成的一根腰帶,跪在棺木前。葬禮那些禮數他並不知道多少,隻想母親早點入土為安,所以盡量辦得簡單,簡潔。一上午,吊客屈指可數,很多人隻是象征性遠遠望一眼,鞠個躬,也許都看慣了生老病死,有一天自己也會到哪一步,還不如好好善待活著的每一天。
“娘,你怎麼走啦,我都沒好好孝敬你,服侍你左右呀…。”朱辛琪頭發亂披在肩膀上,肩膀上戴一朵小白花。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估摸著是一個人偷偷跑過來的,她一麵啼哭,一麵聲訴,模模糊湖的話音,纏纏綿綿的悼念、斷斷續續的語句都傳達著一個生者對死者的情。也許隻有女性的聲音才能讓人聽到那麼哀怨悲愴,透徹心扉。
柳無塵眼中充滿呆滯,盯著地板,仿佛地上有一個無限旋轉的漩渦,自己迷失在其中。
出殯那天,天空飄著牛毛細雨,柳無塵突然感到一種恐慌,一種對將來的無力的把握。湊近看了盧秀春最後一眼,然後助葬的人把棺材放在牛拉車上,就出發了。柳無塵一直伴送著車走了一條條拐彎的街,走到一個直道,趕車的突然把車趕得飛跑起來。柳無塵跟著柩車一邊跑一邊咒罵,可是跑的動作幅度大,使罵聲變得顫抖起來,而且,忽斷忽續的。雖然雨打在趕車人頭上,又刮起風來,不住地刺痛,可是他速度並沒有降下來。
終於車被前麵一塊橫在路中央的石頭阻攔,趕車人甩起一鞭子抽打在牛身上,隻聽“咣當“一聲,車轂傾斜了方向,掉進路左邊的一個土坑中。
一個身材略顯消瘦的青年從車上摔倒在地,左手捂住自己腰,當口中吐出“哎喲!…。”兩字時,臉上還抽搐了下。柳無塵上氣不接下氣趕上去,揪住柳驚濤衣領,提了起來。
柳驚濤看清楚來人後,眼中驚恐萬分,想掙脫撒。柳無塵一隻手死死拽住,另一隻手屈指握拳照著臉亂打,把這積蓄的悲痛全部發泄到他身上。
柳無塵一隻手打累了,準備打換手繼續。在這短暫的停手期間,柳驚濤用雙手死死護住臉,苦苦哀求道:“別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我可是柳下揮的人”
“去你媽的!少嚇唬老子,替別人賣命的一條狗,也配威脅我。隻會吃別人剩下的殘羹剩飯,從今天起我柳無塵寧願站著死也不願意爬著活。老子現在一個人,天王老子來啦,也不怕。讓柳下揮來弄死我呀?”
柳無塵充滿惱怒,一邊拳頭更加用力掄在柳驚濤身上,手上打完,還不忘記用腳,踢上幾腳。然後雙手叉腰,氣喘籲籲,用手指著柳驚濤,“****的,別跑!”。
柳驚濤捂住青一塊紫一塊的臉,連滾帶爬,跑到三十步遠地方,停下說道:“好,你夠狠!!你等著。”
說實話,柳無塵還真的不怕。村中雖然有不同的姓氏,但是嚴禁內部人員鬥毆,滋事謀害人命者,都會送去祠堂鞭笞而死。平時最多起個口角之爭,誰也不敢做的過分絕了。目送柳驚濤消失眼際,柳無塵跨上牛拉車,慢慢駕入村東那片幽靜的墳地。越過滿布的荊棘,扒開叢生的雜草,柳無塵跳下車,取出備好的鐵鍬,鏟起土來,不一會兒一個長方形深深的墓坑就挖掘好了。柳無塵正抽著煙的時候,柳小舞帶著一幫人浩浩蕩蕩而來,手上還拿著各種工具。
小舞遠遠瞅著柳無塵,微笑道:“無塵,聽說柳驚濤那小子威脅你,要找人揍你。我帶人過來看看。你看你,你娘下葬,也不讓我們幫你,你還把我們當兄弟不。來,我們幫你把伯母棺木放進去吧,眼瞅著這雨越下越大了,灰蒙蒙的,看起來怪慎得慌。”
柳無塵繼續吐著眼圈,雨水順著臉頰滴落,感覺有點涼滋滋的。不過看到柳小舞,如此夠義氣過來,心裏不覺有點暖意。
“小舞哥,謝謝你。那就麻煩你們了。”
“哎,別見外,都是自家兄弟。你沒親人了,以後還有大哥些。人生路還長,沒有趟不過去的坎。”說完,柳小舞就帶頭挽起衣袖,去抬棺木。隨著棺木穩穩落入墓坑,平放在那邊,沒有花圈,沒有鮮花,沒有墓誌銘。在這一無休止的雨滴之中安葬,雨水無節奏地拍濺著地麵,始終如一,永無盡止。
柳小舞跟柳無塵並排坐在牛車上,看著遠處細細的雨絲,問道:“無塵,今天東哥他們都有事,不能過來。你要節哀順變,不要太悲傷了。還有叮囑你的事,過幾天你就提前準備準備,有什麼不懂的可以跟我交流。”
嘎吱嘎吱響的車軲轆聲,響徹耳畔。柳無塵捋了下打濕的發髻,說道:“知道了,小舞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