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雅文明的最後領地科潘
1839年,兩個旅行者出現在中美洲的熱帶雨林之中。他們一個是英國人,一個是美國人,在當地向導的指引下,正沿著泥濘的馬幫小道,艱難地向洪都拉斯崎嶇的高地行進著,綠色的叢林世界,輕柔飄蕩的樹蔓,不絕於耳的樹蛙聲,這一切真會讓一個生物學家如癡如醉。但是這兩位旅行者到洪都拉斯來可不是為了研究珍稀動植物的,他們正在尋找一個消失掉的城市——科潘。
英國人名叫佛雷德裏克·加瑟伍德,40歲,是一位繪畫藝術家,有豐富的旅行經驗。在有照相技術之前,藝術家在科學探險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他們的作品既記錄了實景,又宣揚了新的發現。加瑟伍德曾經在埃及的一個考古隊中幹過,他關於近東地區遺跡廢墟的素描和繪畫讓人羨慕不已。美國人叫約翰·李約德·斯蒂芬斯,34歲,出生於一個殷實的家庭,自己又是一位律師,但他放棄了這一本行,這些年來一直在歐洲、俄國、近東地區、阿拉伯地區以及埃及周漫遊。1836年,斯蒂芬斯正要啟程回國之際,在倫敦碰上了加瑟伍德。對古文化和廢墟遺址的興趣使兩人成為至交好友。加瑟伍德很快就舉家遷居到斯蒂芬所在的紐約,並開始計劃對中美地區進行一次探險考察。兩人當中,雖然加瑟伍德並不富有,但斯蒂芬斯卻通過賣《阿拉伯佩特拉區遊記》一書小賺了一筆。這本書發表於1837年,記敘了他在近東以及阿拉伯佩特拉古城旅行時的奇聞軼事,所賺的錢可以用未貼補這次新的探險考察。
他們選定中美洲作為他們的探察目標。雖然人們早就知道在墨西哥南部、尤卡坦半島、危地馬拉和洪都拉斯存在著大量的廢墟,但對於這些遺址文化的真正了解卻幾乎近似於零。對於建立於墨西哥中部峽穀平原的阿茲台克文明和建立於南美洲的印加帝國,早期西班牙征服者以及追隨他們來到新大陸的隨後幾代傳教士和殖民地官員都曾有過記錄,然而對於存在於這兩大富有殖民地之間的地貌和人種,西班牙的年史編撰家們卻鮮有記載。
一些16、17世紀的牧師的確研究過那些被稱為瑪雅人的種族,並且在西班牙人到達尤卡坦半島,洪都拉斯和危地馬拉時,研究過居住在那裏的農民和漁夫。然而這些牧師的目標是消滅當地的文化和宗教,讓當地人民都皈依基督那酥。這些狂熱牧師中的典型就是狄亞哥·蘭達,他以耶穌基督的名義折磨了成千上萬的印第安人。為了證實他的行為正當有理,蘭達仔細地研究了他們的文化,結論是野蠻加迷信。他承認瑪雅文化有自己的字母,而且他確實在自己的年鑒中抄錄下了一些這樣的符號,然而他堅信瑪雅書籍一文不值,甚至充滿邪惡。一次他見到了30本這樣的書籍:捶打過的樹皮表麵用石膏刮平,上麵畫滿圖像和符號,可以像扇子一樣折疊起來,現代考古學家把這樣的書卷稱之為精典抄本,然而殘酷無情的蘭達竟然不顧可憐的印第安人的苦苦哀求,把這些書籍付之一炬。
蘭達以及與他同時代的牧師們的記錄的確包括一些有關瑪雅失落的城市、廟宇和廢墟的信息,但非常支離破碎,它們躺在西班牙殖民地的檔案館裏,沒人加以理會。18世紀晚期,一些勇莽的旅行者開始對這些廢墟打上了主意。安東尼·德裏奧是墨西哥軍隊的一名軍官,他於1786年探察了位於墨西哥南部巴倫克的廢墟。20年後,另一名軍官幾勒爾莫·都潘克斯再次專訪巴倫克。他倆對廢墟遺址的描述於19世紀初期發表,但由於文章刊載的雜誌名氣不大,他倆的描述均未吸引起世界的注意。
但是好奇心十足者並未停止他們的努力,旅途的艱險也隻能嚇退那些膽小的。都潘克斯在形容通往巴倫克的小道時說,“除了飛鳥外,其它動物極難通過,小徑盤旋於崖頂,婉蜒於山間……”18世紀30年代初,當時的北危地馬拉總督胡安·加林杜來到了這些崎嶇的叢林小道上。他先後訪問了巴倫克和科潘這兩處廢墟遺址,並發表了一篇有關於它們的報告。另一名叫金·佛雷德裏克·王爾德克的冒險家幾乎在同一時間也去了巴倫克,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對廢墟遺址進行了素描。他們的書發表於1838年,裏麵有很多圖片。在拜讀了這些饒有興趣的遊記之後,斯蒂芬斯顯然大惑不解,他不懂為什麼這樣的報告也未能激起人們更多的興趣。他毅然決定由他和加瑟伍德共同擔當起這一重任,即把中美洲這些鮮為人知的文化遺址廢墟推向世界。
對於印加、阿茲台克和瑪雅文化,一些學者已經提出了他們的理論,19世紀的學者對於文明這一概念非常感興趣。從歐洲人在北美殖民開始,絕大多數的歐洲人就認為無論從文化、道德和智力各方麵來講,歐洲人都優於土著的印第安人。他們認為印第安人的文明原始野蠻,對其內在的價值不屑一顧,然而這些文明裏存在著一些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東西,如巨型石碑、精細藝術品、高深的天文、計時知識和技術。這些高級文明才可能擁有的東西怎麼存在於低級野蠻的文明當中?對此,歐洲人還不得不做出解釋。
西方人提出一個文明擴散論的理論來回答這個問題。擴散論的持有者認為文明並不是同時在全世界迸發的,得由一個集中,令人振奮的中心點向周邊地區擴散。由此,美洲所發現的任何高級文明的特征都可以溯源到歐洲或其它陸上一個更早剛的文明,激進的擴散淪者提出一長串建議,說中美洲發現的廢墟遺址一定是由埃及人、或腓尼基人,或斯堪的納維亞人、羅馬人或威爾士人和愛爾蘭人中的流放者,甚至可能是傳說中的城中——亞特蘭提斯消亡時逃出避難的人修建的。兩位荷蘭學者為此喋喋不休,一位宣稱斯堪的納維亞人是美洲印第安人的祖先;另一位卻義憤填膺地堅持賽思人才是他們的祖先,賽思人是2500年前居住在黑海邊草原上的一個遊牧民族,至於他們是怎麼到達北美洲土地上的,後一位學者也提不出令人信服的證據。在18世紀和19世紀初,有許多人認為北美印第安人是《聖經》中所提到的,失散了的以色列部落的後裔,因此和猶太人大有關係。
就是那些極少數親臨過中美洲廢墟遺址的人也完全搞不清究竟誰是這些建築的修造者。德裏奧弄不明白,都潘克斯也茫然不知所措,但他堅信一條:肯定不會是居住在這一帶的瑪雅印第安人修建的,因為他們過於原始愚昧,不可能是如此一個偉大文化的傳人,加林杜持另外一種意見,他相信中美洲是世界文明的起源地,然後整個文化和文明向西移動,傳到中國、印度、美索不達米亞,最終傳到歐洲,與此同時,作為文明發祥地的中美洲卻墜落、淪落為野蠻之荒。沉湎於印度風情和大象的王爾德克提出的理論聽來異乎尋常,他宣稱湮沒無聞的中美洲文明隻是印度文明的一個旁支,那些雕刻在巴倫克石碑上的奇異符號其實是大象的頭部。可見當斯蒂芬斯和加瑟伍德在通往科潘的叢林小道上艱苦行進之時,他們也踏入了相互矛盾的理論荊棘叢中。
當兩位探險家到達科潘穀地時,即今天位於洪都拉斯西部的科潘·瑞納斯鎮,看見了一條河,河的那麵是長長的石牆似的建築,高度達到一百英尺。雖然有些地方已是殘缺不全,小樹和灌木叢生,但他倆仍然一眼就認出這是一座巨大石建築的遺跡,斯蒂芬斯後來在回憶中寫道,“人們沿著寬大的石階梯往上爬,有的地方還完整無缺,有的卻被石隙裏長出的樹所拱翻,最後人們來到了一個平台之上。由於叢林雜草的覆蓋,很難辨認出它的形狀。”盡管科潘幾乎大部份都被熱帶雨林所吞沒,但是斯蒂芬斯和加瑟伍德還是找到了一個石頭砌成的半圓形的競技場;一些前肢躍起,飛向前方猛撲的美洲虎的雕像;還有磚石建築上部巨大的石雕頭像。他倆的正前方,一級一級的石梯最終引向一個巨大金字塔的頂部,簡直就是一座人工的石頭山,頂部上原來是一座廟宇,牆體已全部倒塌,並被無花果的盤根所覆蓋。周圍全圍立著石碑或有雕花的石柱。有些雕刻內容顯然是人和動物,還有一些圖像倆人可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斯蒂芬斯和加瑟伍德氣喘籲籲地爬到100英尺高的金字塔頂部,坐下後放眼向掩蓋在叢林中的其它金字塔和廢墟望去,一幅淒涼和神秘的景色。斯蒂芬斯把半掩在叢林中的科潘比喻成大海中的一條沉船,“她躺在那裏像大洋中一塊折斷的船板,立桅不知去向,船名被湮沒了,船員們也元影無蹤;誰也不能告訴人們她從何處駛來;誰是她的主人;航程有多遠;什麼是她沉沒的原因。”當被問及瑪雅文化被毀滅的原因時,當地的向導也隻能張口結舌。“誰知道呢?”他們總是這樣一成不變地回答他們的谘詢者,麵對著科潘城的全部景貌,斯蒂芬斯心中隻有一個信念:這些廢墟隻能是一個頗具成就的,有高度文明的種族留下的遺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