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循心頭釋疑,喏地應了一聲,望向桓裕和溫翁,“那某先回去歇著了,叔齊和阿翁也早些歇息。”
重新回了屋子。
桓裕和溫翁也很快就去了旁邊已經收拾出來的另一間客房。
“方才老夫要多謝三郎了,若不是三郎,著火的隻怕是老夫。”溫翁先對著桓裕恭敬行了一禮。
桓裕側身,隻受了半禮,爾後扶著溫翁在榻席旁坐下,“不過舉手之舉,不足掛齒。”
一番客氣後,桓裕又重新繼續先前的話題,而溫翁坐定後,心思也一下子轉換過來,又重新繃緊了一顆心,隻是臉上的笑意,卻比之前真誠許多。
連桓裕也覺察出幾分不同,雖心存疑惑,不過,很顯然,他也沒有要問清楚的意思,隻直白問道:“阿翁,叔齊隻是想知道,既然五郎出事了,怎麼十娘還留在南地,不回滎陽?”在他的認知裏,十娘來南地,完全是因為五郎鄭緯。
“阿平要問的是這事?”溫翁好歹控製住自己,雖心中十二分的驚訝,但臉上並未顯露出半分來。
桓裕嘻嘻一笑,“當然,除了這事,還能有什麼?”歪著腦袋,神情中充滿十足的戲謔,少年心性,不減當年,溫翁還沒從驚訝中緩過勁來,心裏卻還是忍不住默默地問一句:阿平,你這四年時光,大約又是白長了。
他和四郎鄭紜,都讓桓裕初見時的氣勢給震住了。
如今想來,大抵是他和四郎想多了,頓時,心裏倒難得的生出幾分愧疚來。
溫翁搖著頭道:“沒有其他事。”
著正欲接著解釋時,卻是桓裕含笑道:“阿翁沒其他事,我卻有件事,阿翁可以和四郎一聲,明兒我要見見熙熙那丫頭,剛進建康城,就聽那丫頭病了近一個多月,差點就要去地下找阿奴了。”
“阿平……”
溫翁剛喚一聲,隻瞧著桓裕擺了擺手,“放心,我不會在那丫頭麵前這話的,真了,那丫頭還不得跟我急。”
頓時間,溫翁隻覺得很無語。
不過,接下來,桓裕的話,卻極認真,“隻是襄國那邊,並未找到五郎鄭緯的屍體,想必你們鄭家派出去的人,也不曾找到,而我曾潛入達活水下遊,也不曾找到過,或許五郎鄭緯還在活著也不一定。”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溫翁心中都是存著這樣的念想,可隨著時間拖得拖長,哪怕再怎麼理智地去判定,也無法再服自己,很簡單,五郎若是還活著,怎麼可能不南來找他們,再不濟,也會去找郝意和伍佑,當日,去南梁郡,襄國附近的所有布置,都是他一手策劃的,沒有人比他了解以及知道的更詳細。
想好了所有的後退之策,憑著當初的布署,任著鄭緯的機敏,定能夠逃出襄國,逃出趙國,抵達徐州,可這一切,並沒有生,那麼隻有一種可能。
人不在了。
也隻有這一種可能性存在。
溫翁沒有話,沉默良久。
又聽桓裕道:“阿翁,你雖跟著阿奴時間不長,但比起我來,也已經了解得夠深了,我都能夠相信,隻要一日沒有找到阿奴的屍體,阿奴就有可能活著,難道你還不能夠相信這一點,況且,再退一萬步講,你會相信,崔家願意用十年時間,去捧一個庸才嗎?若是覺得不可能,就該相信,阿奴不會這麼輕易地折了自己的命。”
“可襄國……”
“襄國為什麼要喪,相信,溫翁可以仔細去想想裏麵的根由,襄國通過喪之舉,得到河北世族的紛紛擁戴,而鄭家呢,雖得到了士林的稱讚,但折損了一個五郎,世間卻再無第二個鄭五郎,同樣的,鄭家再培養一個鄭五郎,卻不是費一朝一夕之功能成。”
溫翁的臉色一點一點蒼白起來,隻是桓裕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有道是: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假使再給崔家十年時光,崔家也不一定能夠培養出另一個鄭五郎。”
待溫翁這番話完時,燈光照射下,溫翁一張臉,已是煞白,數九寒,滿是皺褶的額際,卻盈滿了汗水,衣袖一揩而過,全身似被抽了筋一般,癱坐無力。
這大約是溫翁生平,最慌亂與失態的一次,哪怕二十多年前,羯胡二十萬大軍壓境滎陽,他也不曾,如此慌亂,如此失態。
半晌,緩緩起了身,對著桓裕長長一揖,“多謝三郎提點,某受教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