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緯並未催促,隻是靜靜地等待。
他方才見到十九從叔後,也想了解當年的事,更想問問有關二兄鄭綸的事。
十三年前的崔頎案,他年不過五歲,所知不多,而家中的大兄和長輩哪怕知道,也不會告訴他。
不知過了多久,十九郎開了口,帶著些許輕描淡寫,“當年父親想帶著我兄弟三人並五個侄子去南地,就在這附近,遇到了石趙的兵士,一行人給衝散了,一位老農見到昏死過去的我,把我帶回了這莊子,自我醒來後,就再也沒有出過這莊子了。”到這,微微一頓,麵有戚色,語氣格外得沉重,“這麼,這些年來,外麵一直都沒有父親和幾個兄長侄子的消息。”
鄭緯頷,“自從你們離開後,就再也沒有你們的消息,祖翁和伯父還有四叔公,私下裏,一直派人在尋找你們。”
“尋我們做什麼。”十九郎淡淡道,卻不願意再從前的事,而是主動問起了家裏的事來。
鄭緯把家裏的事情一一都敘了。
隻是到後麵,鄭緯問起二兄鄭綸的事,十九郎卻是搖頭,“我也不知道,當年的事,家裏很亂,消息傳來後,根本無暇他顧,你伯父應該知道。” 當年,大兄鄭淵已開始掌家理事了。
鄭緯聽了,頓時一臉苦笑,看來有關二兄鄭綸的事,知道的人很少,連幾個隔房阿叔都不知曉,隻得暫時放下,又問道:“阿叔這些過得好嗎?有沒有想過再出去?”
十九郎一愣,大約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心思一定,緩緩道:“這裏很好,也很安逸,雖然清苦些,但莊子裏不過百來號人,雞犬相聞,眾人彼此很和睦,沒有外麵的紛擾與爭鬥,我早已習慣了這裏。”
“阿叔縱喜歡這兒,那還有膝下的三位郎,難道將來也讓他們一直不出去?”
“阿奴,”十九郎喚了一聲,沉吟良久,“大廈千層,夜眠八尺,良田萬傾,日食三升,的時候讀這句話,從不覺得有什麼,但自從我來到這裏後,對這句話感觸頗多,對比從前錦衣玉食,我更喜歡現在這樣粗衣糲食的生活,至少活得簡單,所謂功名前程,到頭來,不過過眼雲煙,家族榮耀,臨末了,終是水中望月。”
到這,不經意間抬頭,一眼似瞧見門口似有一塊褐布,定睛一看,心下明白,移開了眼,望向身側的鄭緯,鄭緯麵上雖不顯,但眼中還是悄然流露出幾分不甚讚同的意思來,想想也是,鄭緯正值弱冠之年,男兒意氣正濃,又自幼熟讀儒家經典,哪能接受他這種出世之念,遙想自己當年,同樣年輕氣盛,也同樣滿懷壯誌,隻是後來,突遭家變,經了事,曆了難,才會有現在這份淡薄。
想及此,十九郎便直接對鄭緯道:“我膝下三位郎,自他們出生後,除了教他們寫自己的名字,我就從未教過他們識字,他們都是目不識丁之徒。” 無才無能亦是件好事,匹夫闖禍,最多罪及自身,沒有能力去惹大禍,禍及親戚族人友朋。
且,鄭緯對十九郎前麵的那番話,的確不甚讚同,隻是十九郎是長輩,他便不好去反駁,遂一直恭恭敬敬地聽著,但是後來,聽到十九郎家中郎,皆是不識字,很是吃驚,不由驚道:“鄭家的子弟,一直是自幼熟讀經史……”
“誰他們是鄭家子弟了。”十九從叔打斷鄭緯的話,突然一笑,“我大抵忘記告訴你了,當年我是入贅陶家的。”
這一句話,猶如六月晴裏打了一個霹靂,令鄭緯當場就怔愣住了,臉上的神情,幾乎定格在一瞬間,僵住了,起來,如今已再難有什麼事能令鄭緯有這樣的失態了,應該,自十二歲以後,除了偶爾麵對鄭綏的事外,他很少會像現在這樣無法控製自己的心緒。
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隻是張了張嘴,不知道該什麼,半晌,才調整心緒問道:“這是真的?”
很傻的一句話,但話裏仍舊抱著幾分期待和盼望。
可惜,十九郎一點頭,讓鄭緯最後的幻想都破滅了,“自從我決定長待在這兒,我也就決定放棄自己的姓氏,膝下三子,皆姓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