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公雖在南楚已紮根四十餘年,但是到如今,依舊未打入建康一流的世族圈子裏去,當然,這些鄭綏是不知道,她隻是聽五兄的。
來,阿耶不放心她去南地,其實,鄭綏同樣也不放心阿耶,伯父如今病著,沒那麼多精力來管束阿耶,而一旦她離開,幾乎就沒有人能勸阿耶了,故而,前幾日,鄭綏還特意跑去歸寧院,求了祖姑姑,請祖姑姑以後幫忙勸勸阿耶一二,祖姑姑當時還笑話她人鬼大,又道:“你阿耶都四十好幾的人了,哪裏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如今孫子都有了,哪能再似從前那般瘋癲。”
於是,這些日子,和阿耶常待在一起的時候,鄭綏也常常會勸,“阿耶要愛惜身體,不要飲酒,不要熬夜,五石散也不要再服用。”
每每阿耶總是搖頭,笑著回道:“你哪有那麼多不要。”
雖是如此,但鄭綏瞧著阿耶認真的目光,嘴角微抿,帶著幾分愉悅,便知道阿耶這是聽進去了。
接著,阿耶總會,“你從我這搜去的那麼多五石散,可是便宜你了。”
鄭綏會笑眯眯地回道:“那以後阿耶就多幫我收集些,等以後,我從南地給阿耶寫信過來,阿耶每回隻要寄一大箱五石散給我就行,我看到那麼多五石散,就知道沒有吃這些藥石,心裏也放心。”
五石散,除去在平城隻有少數人服食,在中州和南地,服食的士人很多,而且聽大兄過,南地尤甚,所以,這東西很貴,鄭綏才想著帶去南地,而不是扔掉,當初,阿舅因自己不服用五石散,又覺得這東西吃下去後,容易惑人心誌,便不允許家裏子弟服食,遂直接告訴家中子弟,五石散是毒/藥。
其實,五石散並非毒,甚至還是一味治病的良藥,使人心明開朗,隻是服下去後,要及時行散,並且不能食之過量。
一提起那一箱子五石散,阿耶便會一臉惋惜,“這東西哪有那麼容易得,你那一木頭箱子,可是兩三年才集成的,況且,這東西還是你郭世父派人在南地那邊購置過來的,你從這兒帶過去,可是打了個轉,又回去了。”
“那阿耶以後就別再和郭世父要五石散了,郭世父身體和您一樣也不好,我離開前,還是得和阿簡一這事才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有阿簡看著郭世父,酒和五石散大約也能戒掉,鄭綏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隻是腦袋突然遭到一拍。
鄭綏摸著腦袋,側頭就見著阿耶瞪著眼望著她,“不許去,看來你郭世父對了,你和阿簡兩人就不能湊在一起。”
“我明兒和阿嫂一起去。”鄭綏輕聲嘟囔了一句。
“後日就要走了,明兒你哪還有時間出門。”
鄭綏聽了,忙轉頭望向阿耶,問道:“還有什麼事?”
鄭瀚瞧著鄭綏這三年來,人長高了,也長開了,身上越來越有阿七的影子了,凝視半晌,心中長歎一聲,“出門前,去你阿娘的墳上上柱清香吧,我已經吩咐過大郎了,明兒我帶著你們一起去。”
一聽阿耶提起這個話題,臉上滿是落寞,眉宇間充滿沉鬱之色,鄭綏一時間,心頭也沉甸甸的,自回來後,在鄭綏看來,無論是阿耶,還是大兄,隻要一提起阿娘,便永遠是個沉重的話題。
或許阿耶和阿娘是年少夫妻,正逢情深意濃時,阿娘中道離逝,阿耶由此心中存有遺憾。
或許大兄對阿娘是為人子女對母親的孺慕之思,畢竟阿娘逝世,大兄年已十二,已記事,不比她,對阿娘沒有任何印象。
但鄭綏隱隱覺得,除了這些外,還有別的,她猶記得那年在守靜園裏,大兄和阿耶爭吵時的話,有關阿娘早逝,有關二兄鄭綸,至今仍是她心中的大疑團,隻是這樣的話題,太過敏感,那回大兄和阿耶又吵得那樣的凶,還有外祖母當年黑沉沉的臉,以至於,這三年來,她也不也敢提。
而如今,她依舊不敢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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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八,宜出行,宜祭祀。
清晨起來,闔族告祖祭祀,連久病於床榻的伯父也撐著起了身。
這一日起程,有著對南地大楚正統地位的肯定,有著對南地富庶繁華的向往,或是為個人生計,或是為保存家族實力,抑或是男兒建功立業,而於是鄭家來,是最後一次龐大的族人遷徙,但這次遷徙,也不過是,自永嘉南渡後,數以百計千計家族遷徙中的一員罷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