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爾第一次跑進魏格登先生的糖果店,大概總在4歲左右,現在時隔半世紀以上,他還清楚地記得那間擺滿許多1分錢就買得到手的糖果的可愛鋪子,甚至連它的氣味好像都聞得到。魏格登先生每聽到前門的小鈴發出輕微的叮當聲,必定悄悄地出來,走到糖果櫃台的後麵。他那時已經很老,滿頭銀白細發。

比爾在童年從未見過一大堆這樣富於吸引力的美味排列在自己的麵前。要從其中選擇一種,實在傷腦筋。每一種糖,要先想象它是什麼味道,決定要不要買,然後才能考慮第二種。魏格登先生把挑好的糖裝入小白紙袋時,比爾心裏總有短短一陣的悔痛。也許另一種糖更好吃吧?或者更耐吃?魏格登先生總是把你揀好的糖果用勺子舀在紙袋裏,然後停一停。他雖然一聲不響,但每一個孩子都知道魏格登先生揚起眉毛是表示給你一個最後掉換的機會。隻有你把錢放在櫃台上之後,他才會把紙袋口無可挽回地一扭,你的猶豫心情也就沒有了。

比爾家離開電車道有兩條街口遠,無論是去搭電車還是下車回家,都得經過那間店。有一次,母親為了一件事帶他進城。下了電車走回家時,母親便走入魏格登先生的商店。

“看看有什麼好吃的東西可以買。”她一麵說,一麵領著他走到那長長的玻璃櫃前麵,那個老人也同時從簾子遮著的門後麵走出來。母親站著和他談了幾分鍾,比爾則對著眼前所陳列的糖果狂喜地凝視。最後,母親替他買了一些東西,並付錢給魏格登先生。

母親每星期進城一兩次,那個年頭雇人在家看小孩幾乎是未之前聞的事,因此他總是跟著她去。她帶比爾到糖果店買一點果餌給他大快朵頤,已成為一項慣例。經過第一次之後,她總讓我自己選擇要買哪一種。

那時候比爾還不知道錢是什麼東西。他隻是望著母親給人一些什麼,那人就給她一個紙包或一個紙袋。慢慢地比爾心裏也有了交易的觀念。某次他想起一個主意。他要獨自走過那漫長的兩條街口,到魏格登先生的店裏去。比爾還記得自己費了很大氣力才推開那扇大門時,門鈴發出的叮當聲。他著了迷似的、慢慢走向陳列糖果的玻璃櫃。

這一邊是發出新鮮薄荷芬芳的薄荷糖。那一邊是軟膠糖。顆顆大而鬆軟,嚼起來容易,外麵撒上亮晶晶的砂糖。另一個盤子裏裝的是做成小人形的軟巧克力糖。後麵的盒子裏裝的是大塊的硬糖,吃起來把你的麵頰撐得凸出來。還有那些魏格登先生用木勺舀出來的深棕色發亮的脆皮花生米--1分錢兩杓。自然,還有長條甘草糖。這種糖如果細細去嚼,讓它們慢慢融化,而不是大口吞的話,也很耐吃。

比爾選了很多種想起來一定很好吃的糖,魏格登先生俯過身來問他:“你有錢買這麼多嗎?”

“哦,有的,”比爾答道,“我有很多錢。”他把拳頭伸出去,把五六隻用發亮的錫箔包得很好的櫻桃核放在魏格登先生的手裏。

魏格登先生站著向自己的手心凝視了一會,然後又向比爾打量了很久。

“還不夠嗎?”比爾擔心地問。

他輕輕地歎息。“我想你給我給得大多了。”他回答說,“還有錢找給你呢。”他走近那老式的收款計數機,把抽屜拉開,然後回到櫃台邊俯過身來,放兩分錢在比爾伸出的手掌上。

母親得知比爾去了糖果店之後,罵他不該一個人往外跑。她未想起問他用什麼當錢,隻是告誡他此後若不是先問過她,就不準再去。比爾大概總是聽了她的話,而且以後她每次準他再去時,總是給他一兩分錢花,因為比爾想不起有第二次再用櫻桃核的事情。事實上,這件比爾當時覺得無足輕重的事情,很快便在成長的繁忙歲月中給忘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