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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姨的名字叫秀華,但很少有人叫她大名,村裏人都叫她三丫頭。三姨小的時候,因為發燒沒有及時治療,留下了輕微的殘疾。她耳朵半失聰,隻有別人大聲說話才能聽到。從小到大隻要有人敢笑話三姨,她會當麵回罵,因此村裏人背地裏管她叫三愣子。由於有聽力障礙,三姨和別的女孩來往的少,跟村裏的一個啞吧姑娘成了好朋友,三姨的手語跟她學的很地道。
三姨從小命苦,姥姥在她9歲時就去世了,姥爺領著四個女兒過日子,由於家裏窮,一直沒有再續弦。姥姥去世那年,大姨16歲,跟姥爺到生產隊掙半拉子工分,二姨(我媽)14歲在家做飯喂豬操持家務,9歲的三姨有時幫著二姐抱個柴火,到自留地裏摘點豆角,或著抱著小姨去竄門子。小姨當時隻有五歲,每天紮巴著跟在二姐和三姐的身後。
姥爺讀了近十年的私塾,但還是非常封建,由於姥姥連生了四個丫頭,沒生兒子,他覺著在村裏抬不起頭,經常打罵姥姥。姥姥忍氣吞生地跟姥爺過了十六年,因病去世了。姥爺雖然心裏後悔對姥姥的惡語相向,但脾氣還是非常暴躁,幾個女兒在他麵前大氣都不敢出。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姥爺把大姨、二姨嫁出去後,有媒人就開始張羅給三姨紹介婆家。姥爺為三姨選中了一個姓梁的半語子,這個半語子和大姨的婆家同在榆樹村。半語子也不是先天就有的毛病,在他三四歲的時候,有一次生病了,她媽給他喂藥,藥片粘到了嗓子眼,年輕的媽媽一著急,拿著筷子伸進兒子嘴裏,想把藥片捅進孩子的嗓子裏,意外發生了,孩子往前一伸頭,筷子戳到了孩子的小舌頭上。
當看到孩子滿嘴是血的時候,年青的媽媽嚇壞了,抱著孩子往村衛生所跑,衛生所的醫生是個赤腳醫生,看見滿嘴是血的孩子束手無策,隻能建議趕緊把孩子往縣醫院送。當時最快的交通工具是馬車,等把孩子送到縣醫院時,已經是半夜了,由於當誤了有效的治療期,男孩長大後就成了說話不清的半語子。
相親那天,媒人把半語子和他父親帶到了姥爺家。媒人讓三姨和半語子聊兩句,屋裏隻剩下三姨和半語子時,沉默了一會,兩個人開始用手語比劃著交流。在外麵趴著窗戶偷看的媒人和小姨,都會心的笑了。相看後雙方家長都覺得三姨和半語子挺般配。姥爺和梁家訂下了婚事,三個月後,三姨嫁到了榆樹村,半語子梁世棟就成了我的三姨夫。
三姨的老公公是一個地道的農民,老實老實巴交的,村裏人都叫他梁老蔫。三姨的老婆婆大有來頭,解放前是大地主的女兒,村裏人背地裏管她叫劉小姐。當年的劉小姐在縣城上了三四年的新學堂,解放後才回到農村,他的父親在土改時被鬥死了。到了梁小姐十九歲那年,由於是地富反壞右的子女,沒人敢娶她。最後梁小姐嫁給了一個長相一般,比她大五歲的老實農民。婚後梁小姐隻生了一個兒子,愛如掌上明珠。
三姨嫁過門後就發現,這個婆婆跟別人不太一樣,她總是穿得一塵不染,頭發不像別的農村婦女那樣在腦後抓個鬏,而是披散在肩上。沒事婆婆從不竄門子嘮閑嗑,臉上更很少出現笑容,三姨從心裏有點怕婆婆。
三姨和三姨夫非常對心思,兩個人用手語比劃著交流。兩口子一起下地幹活,一起到自留地裏摘菜,三姨做飯,三姨夫燒火,總是夫唱婦隨。三姨從小娘去世的早,沒有養成良好的衛生習慣,東北農村又沒有河流,三姨很少擦身子。三姨夫給三姨燒好水,讓父母躲出去,他給三姨擦身子。三姨換下來的衣服,三姨夫搶著給她洗了。晚上兩人坐在裏屋炕上,三姨夫指著天上的星星對三姨比劃著:你是天上的嫦娥,被我給娶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