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四娘又看見炊煙了,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四娘足足看了一個時辰。一扭一扭的炊煙,一扭也是一個時辰。淚眼蒙矓中,四娘仿佛看見了自己小時隨著炊煙扭動的瘦弱的身子。
村裏所有人都來到了村口,密密匝匝好大一片。四娘擦了把淚,被一句句滾燙的問候簇擁著,走進了剩子的家。
剩子的家是一幢二層磚瓦房。
屋裏,充滿了濃濃的煙霧,熏得人睜不開眼睛。
四娘坐在柴火邊,埋下頭,一邊擦著被煙熏出的淚,一邊嘬了嘴,吹著火星子。柴火哄地一聲燃起來,把她的臉映得紅紅地亮。
姐,出去透透氣吧。剩子拉著四娘走出了煙霧的包圍。
四娘朗朗地笑著,抬起頭,四下裏打量了一番,說,弟弟呀,看你們條件也不錯,怎麼還燒這個呀?
剩子搓著手,嘿嘿地笑。
我們用電啊,隻是今天姑姑你回來才燒的。爹在電話裏說,還要沒幹透的濕柴,我就是不懂,燒這個幹嗎?剩子的兒子在旁邊插了話。
說你也不懂。剩子白了兒子一眼。
四娘點點頭,皺紋笑作了一團。
姐姐
文/[美]詹·馬赫萊鄧笛
我很小的時候一直以為,姐姐就是為弟弟操心的人,我有三個姐姐,她們對我很凶,認為我是一個惹是生非的搗蛋鬼。
我的媽媽成天忙於洗衣燒飯,算計著怎麼合理地花每一分錢,所以就經常讓我的三個姐姐來照顧我,姐姐們很盡責。她們喜歡肥皂和熱水,每天總會給我洗三四次澡,比我大一歲的三姐在五歲的時候就是大家公認的完美主義者。她經常用手抓我的臉,嫌我臉上的雀斑有礙觀瞻。她認為我的雀斑丟了全家人的醜,於是請求媽媽不讓我出門,以免丟人現眼。
我的姐姐們都不喜歡棒球棍、鐵錘、木條、石塊和所有那些我高興起來會舞弄的東西。她們說這些東西會弄死人的。我的姐姐肯定認為人的手隻是用來抓食物、戴手套和祈禱的。
在那年月,“姐姐”在我看來就是長得又醜又瘦又大的人;總是想把生活弄得沒意思的人;喜歡吃蔬菜喝牛奶,隨身帶有鑲著花邊手絹的人,喜歡洗澡、上學、聽老師的話,作業總是做得很整潔從不沾上墨水的人。
當陽光明媚和風宜人的時候,我很想去草地上玩,可我的姐姐們會把我攔在門前的台階上。我隻有痛苦地夢想著自由,而她們卻在玩那些乏味的、半天也編不成什麼像樣圖案的繃毛線的遊戲。
有的時候我也設法擺脫她們,去尋找我的快樂。我的姐姐們就會拚命追我,仿佛我是一條發瘋了的狗,她們在我身後喊著要我當心之類的話,好像這世界到處充滿了危險。
偶爾,我的姐姐們也會帶我去看電影。盡管她們往我嘴裏塞了飴糖,但我還是不會老老實實地坐在座位上,我會在磨光發亮的大理石地麵上打滾,衝著屏幕上的壞人大喊大叫,常惹得引座員和影院經理過來喝止我。
我的姐姐們會想辦法管我。她們會放下座板,把我夾在座板和靠背之間。我被夾得難受,請求她們放我出去,但她們就是不聽。一旦我抽身逃脫,我就會躲在某個角落裏,用彈弓向觀眾席射紙團。然後,我的姐姐、引座員和影院經理就來追我,於是我在過道和空行之間左奔右突,直到他們捉住我為止。
由於我的種種“罪行”,姐姐們就對我實施報複。她們會在媽媽上街采購時,用繩子將我扣在後院的柵欄上,或喂我吃燒不爛的菜根。
我十一二歲的時候,大姐和二姐就開始和男孩子約會了。這時每到星期六我就進行噩夢行動。我會把她們用來臭美的那些鞋子、腰帶、裙子、絲巾藏在不同的地方。當她們大喊大叫,歇斯底裏的時候,我就和她們談價錢,讓她們答應,為她們每找到一樣東西,就要給我二角錢的酬勞。她們恨死了,但也拿我沒辦法。每個星期六我都能從她們手上掙到一元多錢。
有姐姐還是挺有趣的,當然這不但因為我每周六可以從她們那兒得到一筆零用錢,而且我還能從她們那兒尋到開心。自從她們開始談男朋友,就常有電話找她們,而我就成了捎口信的。我的大姐回到家就會問:“有我的電話嗎?”我會說:“一個叫逗什麼的先生給你打了一個電話。”她很容易就會上當,問:“逗什麼?”我會大笑著說:“逗你玩!”
我還會從糖果店往家裏打一個電話,叫我的三姐聽電話。那時她最崇拜影星瓊·克勞福德,走路說話都模仿她的樣子,連發式也不例外。
當她拿起話筒,我就說我是好萊塢的電影導演,有一次在糖果店看到過她,被她走路的姿態、頭發的式樣吸引住了,所以想請她到好萊塢當一個替身演員。她立即就用瓊·克勞福德的聲音詢問道:“為誰當替身?”見她這麼輕易上當,我禁不住想笑,但還是竭力一本正經地回答她:“金·多朗(著名男醜星)。”
我們之間的小小戰爭很快就停止了,我發現我的姐姐們漂亮、善良、充滿人情味。仿佛是一瞬間,我由一個愛捉弄她們的人變成了她們的忠實衛士。我允許那些個開著雪佛蘭牌汽車油頭粉麵的小夥子進我們的家門,並熱情地招待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