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莎莉的花園
逆風之翼
作者:麥九
她走了,以後再也沒有一個男孩會對她這麼好。
作者有話說:
去年有次去找朋友,她在郊區一家很大的製造工廠上班,離開時,蠻感歎的。
沒錯,公司很大,福利也不錯,但再大也就這麼大,每天穿相同的製服,上下班打卡,進了車間就是站流水線。這樣日複一複,抬眼望過去,是黑壓壓的工人,久了,會覺得自己像機器,會看不到希望在哪裏。
雖然這也是一家上市公司,但他們隻是大運作裏的一部分,我看過很多年輕人,可很少人關注他們或許可以活得更精彩。我就是想寫這樣一個人的青春,流水線上的青春,唐小棋,我還沒寫,我腦中已經浮現這樣一個女孩子,咬著麻辣燙甜甜衝我笑,她總是被笑做著不切實際的白日夢,但小女孩就有做夢和天真的權利。
我總有一天會在麻辣燙旁邊偶遇一個穿Armani戴卡地亞開勞斯萊斯卻和我一樣熱愛麻辣燙的英俊男子。那時,我就問,高富帥,我們做朋友好不好?是的,會有這麼一天,我堅信。
——唐小棋
1.她離家了,以後媽媽不能為她保駕護航。
唐小棋最愛廠區旁邊的打錫街。
那是條小吃街,對於一個標準吃貨來講,沒有打錫街,沒有麻辣燙,她會死的。
唐小棋今年21歲,在以山寨電子產品出名的S城打工,是電子廠一名普通的流水線工人。
沒錯,唐小棋就是俗稱的農民工,女,芳齡十八就從學校出來打工,到現在已兢兢業業工作三年,除了過年回家,一年95%時間都在廠區。毫不誇張地說,除了吃飯睡覺,她要麼在流水線上班,要麼走在去流水線的路上。
三年高強度的工作,讓這個曾經鮮活嬌豔得像朵花的姑娘,呈現枯萎的趨勢,剛下流水線的那一分鍾,木訥訥的像電源不足的機器人。
唐小棋老家是個小地方,沒有多落後,但也跟發達沾不上邊。家境好的就去上大學,家境一般的,畢業了就早早出來打工。唐小棋其實不是很願意離開學校,不過在學霸的弟弟麵前,她那中下的成績毫無說服力,家裏隻供得起一位大學生。
鬧了幾天,在媽媽沉默的眼神下,唐小棋妥協了,上車前,她還是不甘,說了一句:“誰叫我不是兒子。”
一瞬間,看到母親灰敗的臉,唐小棋滿腔的得意化成絞痛,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傷害媽媽,隻是不甘心。
車越行越遠,唐小棋望著窗外,望著陌生的風景,內心升起一絲惶恐。
她離家了,以後媽媽不能為她保駕護航。
2.賺錢賺錢,現在沒有什麼比賺錢更能讓她開心。
來接她的是爸爸朋友的兒子,關係扯得非常遠,但出門在外,就圖個照應。
很靠譜,提早到了,唐小棋一下車就看到有人舉著牌子喊“唐小棋”,她心一暖,走過去。是個起貌不揚的大男孩,大不了她幾歲,穿著橘紅色的製服,剃著平頭,被熱氣蒸出滿頭的汗,笑著問:“小棋?”
唐小棋點頭,男孩利落地接過行李:“我叫陳陽,我們先去廠裏,等會兒帶你去逛逛。”
“謝謝阿陽哥。”唐小棋這點禮貌還是懂的。
陳陽回頭笑了,露出兩排特別白的牙齒。
廠區的大、幹淨、安靜震撼了唐小棋,她跟著陳陽去辦手續。領製服,唐小棋還帶著初次工作的興奮,這裏比她想象的好太多了,食堂很整潔,宿舍帶空調,竟還有員工圖書館,她不敢置信地問:“阿陽哥,我們在這上班?”
“是啊,”陳陽點頭,笑容有些苦澀,“等你上班,就會發現,也就這樣。”
唐小棋不懂,她沉浸在她要工作要賺錢了的喜悅中,而且是這麼大的公司。
工作內容很簡單,就是站流水線,負責精密儀器的一個小零件,很簡單,但不能鬆懈,動作要快,漏了就麻煩了。唐小棋站了一個月,從手忙腳亂到有條不紊。領到第一個月工資,她興奮得不行,馬上存到銀行卡裏,給媽媽彙過去。
打電話時,唐小棋開心地問:“媽媽,你收到沒,我能賺錢了!”
她想說,媽媽,我能賺錢了,以後你和爸爸不用這麼辛苦,咱們家會越來越好的。
電話那頭,是媽媽的笑聲,她問唐小棋有沒有好好吃飯,不要太累之類的。
唐小棋嗬嗬應了,掛了電話回去,看到打錫街的小吃攤,飄著誘人的香味。
她走了過去,都是她喜歡的,現做的手抓餅,灑上一層海苔的章魚小丸子,飄香四溢加紅紅辣椒的燒烤,乳白色的杏仁露,最簡單的黃瓜壽司,還有你想吃什麼就加什麼的麻辣燙……唐小棋在麻辣燙停下,掏錢時,笑了,她剛才一興奮,把錢全部寄回家,就留了飯錢,月初就海吃胡喝,月尾怎麼辦。
算了,下次再吃,賺錢賺錢,現在沒有什麼比賺錢更能讓她開心。
3.這就是我們的人生嗎?
不過這種興奮勁很快就過去。
沒幾個月,唐小棋就明白,陳陽為什麼會說,也就這樣。
真的,也就這樣。廠區還是大,但也就這麼大,而她的世界就是小小的車間,守著那條流水線和一雙停不下來的手。
代工廠,就是代工生產,生產的永遠是別人的品牌,貼的是別人的商標,他們要不斷的加班工作,沒有加班工資就少得可憐,加班每天至少要上12小時,很累,經手的電子產品數以萬計,但貼上商標就抵他們一個月的工資。現實總是辛酸得讓人說不出話來,但又得暗自慶幸,有得加班,就證明單子多,工資才能高。
半年,三點一線,打卡上班吃飯,唐小棋忙碌得就像停不下來的機器。機器是沒有喜怒哀樂,她站在流水線,日複一日,也變得沒有快樂和悲傷。唐小棋害怕了,難道她一生僅有的青春歲月就在不斷的重複又重複?
唯一能讓她快樂的就是領工資,給家裏彙錢,聽媽媽嘮叨,她們無話不談,談弟弟考大學,談爸爸在想報什麼專業,但媽媽問她工作怎樣,唐小棋永遠都是一句,“就這樣”。不是她不想細說,是真的就這樣,機械性的重複。
有時,唐小棋也想跟爸媽說,她不做了,她不想過這樣的生活,但在聽到母親,怎麼又彙這麼多錢,小棋你別累著了,她又咽下去。
她家條件不好,老家的經濟沒S城這麼發達,賺錢更辛苦,唐小棋想讓自己有用點,讓爸媽能過得好一點,再說弟弟上大學,也要一筆學費……
她說了句“沒事,我很好”,掛了電話默默回去。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經過打卡機,那嘀的一聲,讓唐小棋心驀地跳了。
她停下來,這樣的聲音她一天要聽四次,廠裏的製度非常嚴,出行都要打卡。唐小棋楞了下,動作有些慢,後麵的人摧她快點,她前進一步,回頭看了一眼,正是上班,黑壓壓的全是人頭,穿著橘紅色的製服,分不清彼此,每個人都一樣,沒有什麼不同。前麵也一樣,快速走進彼此的車間,門關門開,就是一天。
唐小棋怕了,她轉身跑出去,連撞了好幾個人,她不管不顧,向前跑,直到跑不動,直到跑出那個無形的牢獄。
有人跟在她身後,拉住她:“小棋,你怎麼了?”
是陳陽,唐小棋沒回答,她要怎麼跟他說,她害怕,生活讓她害怕,未來讓她看不到希望?
沒人會理解她,就像同宿舍的女孩隻會說她矯情,陰陽怪氣說讀過幾年書就是不一樣。唐小棋搖頭,茫然往前走,她無處可去,可也不想回去。陳陽不說話,保持距離跟著,直到夜幕降臨,陳陽拉著她坐下,給她端了碗麻辣燙。
霧氣中,唐小棋迷蒙著眼,低聲問:“阿陽哥,這就是我們的人生嗎?”
陳陽沒有回答她,把麻辣燙推到她麵前。唐小棋端起,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滾燙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被燙傷的同時也驅趕了她身上的寒氣。
唐小棋自虐般地喝湯,眼淚無聲滑進碗裏。
4.沒有麻辣燙,她一定會死的。
這之後,唐小棋愛上了麻辣燙。
加班到深夜,在寒風中,加一碗喜歡的東西,喝下熱燙的湯,又麻又辣能讓她感覺還活著。難過時,她就去吃一碗麻辣燙,開心了,她就找人一起去吃麻辣燙,唐小棋深深覺得,沒有麻辣燙,她一定會死的。
去的多了,經常在打錫街遇見陳陽,無論何時,陳陽都會請客,不單唐小棋,還有她的工友。
工友們打趣兩人的關係,唐小棋趕緊吞下大大的豆腐,頭搖得比撥浪鼓還快:“別搞錯了,阿陽哥真的隻是我哥。況且,我的真愛隻有一個——”
“那個穿Armani戴卡地亞開勞斯萊斯的小說男主?”工友異口同聲,見她點頭,用一種無可救藥的眼神看她,“唐小棋,你就作夢,作死吧!”
沒錯,除了麻辣燙,唐小棋找到的人生另一個寄托,愛情小說。幾乎每一部愛情小說都有一個深情男主角,他們必然要英俊多金,必然要開一輛世界級限量跑車,必然要魅惑狂狷,必然要為一個平凡的女孩神魂顛倒,隻愛她一個。
是的,唐小棋堅信,總有一天,她會在麻辣燙旁邊偶遇一個穿Armani戴卡地亞開勞斯萊斯卻和她一樣熱愛麻辣燙的真命天子。她為什麼在流水線日複一日的平凡,就是為了遇到他,遇見他,她就不平凡了。
宿舍上鋪的沈眉對唐小棋的白日夢嗤之以鼻,她不需要寄錢回家,有多少花多少,從不加班,每天化很濃的妝去過夜生活,每次出去都會教育唐小棋。
“別傻了,唐小棋,與其做白日夢,還不如打扮得漂亮些,趁著年輕勾搭一個不錯的男人,等再過幾年,”沈眉聳肩,“不好意思,一大波屌絲男正在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