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體型清瘦,似乎比我還憂鬱,仰起的臉上那雙對著我們客廳的窗子張望的眼睛,仿佛盛滿一江流不完的春水。
他一邊張望,一邊低頭看握在手裏的手機,幾次按了按號碼,又幾次中途停下,沒有撥打出去。
我敢肯定,他一撥打出去,娟子的手機就會憂傷的呤唱梅豔芳那首《女人花》。
有時想想,娟子確實就是一枝搖曳紅塵中朝朝與暮暮切切等候意幽幽孤芳自賞最心痛的花。
隻是她切切等候意幽幽的不是樓下的那個男子。
她等的那個男子我們誰也沒見過,讓她有了雪兒卻在雪兒還沒出生之前就早已負她而去,杳無蹤跡。
樓下那男子隻是她暫時遺忘薄情人的一劑良藥。
隻是樓下那男子真能是一劑良藥,她真能因此遺忘麼?
照理,我應該為娟子高興的,無論她是否真能因此遺忘,試一試總比不試好。這麼多年,帶著她和雪兒漂白過太多城市,我總會有意無意間看到她在不同城市不同出租屋的窗前流露出同樣的表情。孤單憂傷,像是思念又像是努力遺忘。每次看到我都會有什麼淌過心間,難受得厲害。
然而,我卻並沒高興,甚至比昨晚看到表妹攜著雪兒的小手笑靨如花姍姍而去還要不高興。
叔叔?家長!
真是太好了,從前,哪一次如果娟子沒空,幼兒園需要家長參加的活動,不是我去的?如今,卻被樓下那男子取而代之了,而且,還是他和娟子共同陪雪兒,她們和他才認識幾天?!
或者,娟子和他早已認識,隻是最近幾天才漸漸開始由地下轉為公開,不把我這個表哥放在眼裏!
我恨恨的別過臉,剛洗漱完畢,再去窗前看樓下那男子時,那男子終於按下了電話號碼,並且似乎已撥打出去,並且,把電話貼在了耳邊。表情既激動又虔誠,仿佛他打給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人,而是可望不可及飄渺得不食人間煙火神仙般的女子。
“我有花一朵
種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與暮暮
我切切地等候
有心的人來入夢
……”
客廳裏果然傳來梅豔芳憂傷的歌聲。
娟子的手機鈴聲。
“嗯,快了,我們這就下來。”
娟子在手機裏開心的輕笑著對樓下那男子道,竟是那麼甜美如蜜柔情似水。
雖然隻短短的一句,而且還是娟子掛斷的電話,但樓下那男子將手機放進衣袋時,仰起的對著我們客廳的窗子的臉,竟一掃流不完的春水般的憂鬱,取而代之的是清澈陽光,如天空那輪給我們帶來難得的好天氣的春日暖陽。
“媽媽,是叔叔嗎?”
客廳裏傳來雪兒的聲音。
“嗯。”
娟子輕輕道。
“那我不梳頭了,我們下去吧,別讓叔叔等太久了,再說,老師還有別的小朋友和家長肯定早就出發了呢。”
“好的,馬上,我把蝴蝶結給你紮好我們就下去。”
我走出了洗手間。
故作無所謂,腳步卻很急。
“楊曼,你做的珍珠湯圓真香,把我的口水都饞出來了,鍋裏還有沒有多的,我去舀點吃,再說,我似乎也真餓了。”
我對著楊曼笑。
好像沒有別的,隻是真的餓了饞嘴了那樣笑。
但別說楊曼和娟子,就是幼小的雪兒,也明白我的意思。
是的,我是故意說給娟子和雪兒聽的,趁娟子還沒把蝴蝶結給雪兒紮好沒帶雪兒下樓之前。
但娟子卻充耳不聞,雪兒也不過很不屑的撇了撇嘴。
楊曼更是覺得有些太出乎意料,畢竟先前,我連雪兒都不讓吃她做的珍珠湯圓,還說要親手去給雪兒做她最喜歡吃的酸菜牛肉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