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年關將至，雪還未落，風愈加放肆，呼嘯不止。而在這本應家家戶戶閉門不出的時節裏，暮陵關卻是一派火熱喜慶。
街道上鋪的都是質量上乘的青磚，平整幹淨，兩側俱是行商放置的牛皮帳篷，留下中間的寬闊部分給人行走。入冬後，暮陵關至鄴城的道路冰封雪深，無法行路。
因此，每年這時候，行商們都會在暮陵關停留休整，度過新年，待初春雪化後再回程。而這些時日，他們會拿出與羯商交易後剩存的貨物來販賣，因想著是臨近過年，又想減輕車馬重量，這些貨物價格比往日低了不少。
鄴城的石蜜，北漠的鹿角，燕國的孔雀尾羽，殤城的白瓷琉璃……這些精致的物件可不是尋常百姓能負擔起的，在暮陵關卻是無甚出奇。三三兩兩的百姓在街上走著，年貨幾日前就已備妥，現今不過是打發下時間順帶看看能否淘到些物美價廉的玩意。
自打三年前時任平遠將軍的暮陵關統帥慕容塵奏請皇上開放關口，與羯人進行貿易往來被允後，暮陵關就多了大批行商。
他們往往在城池三裏以外的原青塢開設集市，一年夏冬兩次，持續大半個月。幾百輛馬車驢車載著大批貨物到來，再滿載而歸離去。那些時日，暮陵關熙熙攘攘，迎來送往，是最熱鬧的時候了。
畢竟與羯人的交易，可謂一本萬利。普通的米麵棉布，在關外價格可翻五倍不止。尤其是草原上不能產出的鹽，最簡陋的粗鹽都可賣上個好價格，若非有限鹽令，恐怕大半的鹽商都要往這邊來了。而諸如玉石金簪之類精致昂貴的玩意，更是受羯人貴婦的喜愛。哪怕一年隻走一趟，所賺銀錢的數字也是驚人。
同時，羯人的馬匹，香料，椒籽等在中原也十分火熱。好馬都是先供奉皇上和各路官員，良馬多入伍成了軍馬。繞是自己不能進行售賣，但羯人的劣馬是可以入市的，倒手一次便可以賺不少。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哪怕刀山火海在前，都有人敢為銀錢冒死，何況隻是路途遙遠一點，可能有戰亂的邊關。
暮陵關因此開始發展起來，城中腦子稍靈活的百姓，就趁機做點小生意，比如客棧茶廬，或是做些吃食供行商所需，還有些聯係了幾個交好的商人，從關內固定送來大批耐存貨物慢慢賣，賺頭也不少。行商隻在冬天來，他們卻是四季常在。加之民風彪悍，個個大膽，更有將軍的支持，簡直要樂不思蜀了。
主幹大街上，不時刮起的北風中，行人腳步匆匆。兩側房屋都貼上了紅通通的剪紙和護門辟邪圖。五色的絲線穗子掛在房簷下，極為醒目。
“這地界不錯。”藍色錦服的青年不怕冷似的搖著折扇，引來不少路人的奇怪視線，大冬天居然還如此，著實“風雅無比”。
他目露讚歎：“短短三年便有如此光景，這慕容塵果真本事不小。”
他當年可是見識過戰亂中的暮陵關的，可謂滿目瘡痍，荒涼無比。現如今，不說有多繁華，百姓生活至少看著便知富足，哪能讓人想到這會是土地貧瘠的邊關呢。怕是皇城腳下都不敢說沒有流民乞丐，暮陵關卻是做到這一點，一路過來人人有衣有食，洋溢著滿足和幸福。
“淩國的戰神，誰又能輕視了去？當年率軍九日連奪三城，此等赫赫功績，放眼天下，無人能出其右。更讓人叫絕的，是過往之地百姓皆能迅速恢複生產，甚至比此前生活更好。這可不是一個區區將領能做到的。”同行的友人一身白衣，容貌不顯，氣度卻是不凡，他緩緩道，“不過之前竭力主張與羯人通商的，可不止他一人。”
執扇的手頓了頓，青年恍然，“你可是指那慕容五小姐？她的確在其中費了不少工夫，在暮陵關的威信據說可是不輸其兄長啊。”
“據傳她十四歲便單槍匹馬五進五出鮮卑十七族，斬獲六位部族首領頭顱，單憑軍功便以女子之身升任騎兵營統領。可謂是女中豪傑，巾幗不讓須眉。”而最讓人在意的，傳聞中慕容塵將軍對這妹妹，可謂有求必應。
“對手太強，對你可不是件好事。”青年好心提醒，“還是有所準備為好。”
“這是自然。”男子自不拂友人好意，“不過人生能得一對手，乃是大幸。不然，這漫長一生，可會無趣的很。”
“哈哈，我就怕你到時吃了苦頭，就要恨老天為何生出這樣一個人物與你為敵了。”他附掌而笑。
男子隻得無奈一笑。
“磬北兄，你可有興趣？聽聞那五小姐已及笄了，容貌雖有瑕，本事卻是不俗，以你的身份，娶她還是不難的。”他繼續打趣道。“到時說不定還能化敵為友，白撿一個有本事的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