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在簽署《獨立宣言》的那一天,約翰·漢科克作為會議主席率先簽了名後,說:“我們得一致;我們一定不要用不同的方式簽名;我們一定要意見一致。”
“對,”富蘭克林說,“我們的確要意見一致,不然,最肯定的是我們將被一個個地吊死。”
盡管這是傳說的一段趣聞,但從實際情況看,的確如此:意見不一致,革命不能成功,革命領導人的命運隻會是凶多吉少。
《獨立宣言》的公諸於世,意味著一個新的國家——美利堅合眾國——誕生了。這個國家從她降生的第一天起,就麵臨著傾覆的危險。就在《獨立宣言》問世的前一天,3月間從波士頓退到哈利法克斯的豪將軍的軍隊在得到擴充休整後,在斯塔騰島登陸。在《獨立宣言》公布後的一個星期之內,海軍上將豪勳爵率領一支艦隊和運輸艦,和他的兄弟會師了。除了英國部隊和水手,他們還有9千黑森軍隊,加起來的總數和華盛頓在曼哈頓的兵力大約是2比1的比例,在訓練和裝備上,美軍更是望塵莫及。豪家兩兄弟以特使的名義聲稱,對要求寬恕的叛亂者他們願意給以完全的赦免,而不願和他們打下去。
富蘭克林在受命為合眾國設計印鑒的期間(7月4日到8月20日),又於7月18日奉命和約翰·亞當斯一同起草一份和外國締結同盟條約的盟約草案,供日後談判時提出。9月17日,他們的報告被通過了。包括一套商務條約、友好條約的文本。這些文本加上9月24日和10月16日給使者的指示,組成了“1776年計劃”。後來和法國,和其他國家簽定的條約均以此計劃為基礎。
這一時期,賓夕法尼亞的政務也在召喚富蘭克林。7月8日,富蘭克林當選了賓州製憲會議的代表,名列代表名單之首。15日,製憲會議開會,他任會議主席。20日,他再次當選大陸會議的代表。在他忙於大陸會議方麵的工作時,在州製憲會議上他多半時間隻相當於一位缺席顧問。但在9月份通過的州憲法中卻包括了他提出的兩項內容,一是複式的行政參事會,而不是一名州長,另一項是一院製的立法機構。富蘭克林在當時曾說過(後來也寫到過),兩院製立法機構令他想起一則著名的政治寓言,說的是“一條一身而雙首的蛇。……它想去溪邊喝水,途中要經過一道灌木樹籬,一根樹枝擋住了它的去路。它的一個頭決定從右邊繞過樹枝,另一個頭卻要朝左,就在這樣相持不下的當兒,時間過去了。最後,它還沒作出決定,那可憐的蛇已經渴死了。”
在此期間,他收到了豪勳爵的來信,措辭謙恭有禮,內容是表明他作為英國使者,願意寬恕北美殖民地的叛亂者,但隻針對個人。對這封信,富蘭克林受大陸會議委派,於7月30日以個人名義作了回複,但信中的措辭語氣卻完全是公文化的:
“直接的寬恕將給予各殖民地,給予這些受傷害的人們,這的確表達了認為我們愚蠢、卑微、遲鈍的看法,而這是你那無知又傲慢的國家長久以來引以自娛的。但這除了增加我們的怨憤之外,別無效果。要讓我們向一個以肆無忌憚的野蠻和殘酷在隆冬時節焚燒我們不曾設防的城鎮,挑動野蠻人屠殺我們的和平居民,唆使我們的奴隸殺害他們的主人,甚至帶來外國雇傭軍將我們的居民點浸沒在血泊之中的政府屈服,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具備那份虛榮,閣下,去想預言這場戰爭的結果。因為我知道在英國有了一切我前此曾預言的命令,直到事實將證實它時才去相信它。長久以來我懷著真摯、不倦的熱忱努力阻止英帝國這隻精美、高貴的瓷花瓶的破碎,因為我知道,它一旦破碎,各個碎塊就不可能保有它在作為整體時存在的力量和價值的相應的份額,不可能指望它重新粘合起來,完好如初。閣下可能會記得,在您的好姐妹在倫敦的家中,當你曾給了我和解不久將會達成的希望時,喜悅的淚水濡濕了我的麵頰。我不幸發現那些希望落了空,並被當作我奮力防止的那些罪惡的原因來看待。”
在講到他一直對豪懷有敬意甚至親切感的同時,他又說他遺憾地看到自己的朋友在進行一場戰爭,以便英國掌握美洲的貿易權。“我知道你來此的偉大動機是希望充當和解的工具。我相信,當你發現你不可能提出任何條件時,你將辭去如此可憎的司令之職,返回到更為榮譽的個人狀態去。”
富蘭克林的這封信使豪得知了富蘭克林和大陸會議的立場,暫時阻止了豪的和平計劃的進行。
7月底,在討論新聯邦國家的方案時,富蘭克林提出各州應按其人數的比例和貢獻大小來確定會議代表的人數。8月1日,他動議在會議上的席位按人口的比例而定。
大陸會議上的爭論還沒有結果,戰場上的形勢已急轉直下。8月27日,華盛頓在長島戰敗,雖然撤回了曼哈頓,卻沒有希望長時間守住它。這時,豪氏兄弟沒有進攻,而是提出另一和解建議,要求大陸會議派出代表以私人身份前去和他會談,尋求一種解決問題的辦法。
大陸會議認為,作為自由、獨立的美利堅合眾國的代表機構,它不能派它的任何成員以私人身份和他會談。於是,大陸會議派出一個委員會去試探對方被授予什麼權力、多大權力和大陸會議授權的人打交道,並聽取他認為合適的方案。9月6日,富蘭克林、約翰·亞當斯和南卡羅來納的愛德華·拉特列吉奉命去完成這項使命。
富蘭克林寫信給豪,約定了會麵的時間和地點:11日,珀斯·阿姆波伊對麵的斯塔騰島上,比洛普宅。
會談的一天到了,一艘平底船將委員們接上了斯塔騰島,登岸時,豪已在岸上等候,兩列黑森士兵從海灘一直排到會談的屋宅。豪問候了富蘭克林,然後由富蘭克林介紹他的同伴。在從海灘到屋門前的一路上,雙方作了一般性的,非實質性的交談。
豪命令秘書亨利·斯特拉吉和黑森軍隊的上校作陪,款待三位委員進餐。餐後,黑森軍上校退了出去。會談開始了。
在包括吃飯在內的3個小時會談中,豪談得最多。他說,他久已認為,雙方的分歧可以縮小,直到雙方滿意。他說他對美洲殖民地的感情如同對兄弟的感情,如果美洲垮了下去,就像對兄弟的損失一樣,他將感到難過。
聽到這裏,富蘭克林微笑了,說:“閣下,我們將盡最大努力,不讓您蒙受那樣的羞辱。”
豪說,他對自己沒有能在《獨立宣言》發表前到來感到遺憾。他當然沒有權力將殖民地當作獨立國家來對待,而且永遠希望沒有這權力。他也不能承認大陸會議,因為國王沒有承認。這一次的委員會必須被當作“幾位卓有才幹、富有影響的紳士……聚在一起交談,來嚐試能否勾劃出一個條款框架以結束戰爭災難”。
富蘭克林說,閣下盡可以用他認為合適的任何眼光來看待在場的紳士們,反正他們也有自由按他們真正的身份來看待自己;在這種場合,沒有必要在大陸會議和個人之間劃出區別;會談可以像在朋友之間那樣進行。對此,亞當斯和拉特列吉表示同意。
豪繼續說:“希望停止這些毀滅性的極端手段,既為我們的國家,也為了你們的。一個美國倒下,英國人也會受影響。
難道就無法收回獨立這一步,敞開充分討論的大門嗎?”
富蘭克林說,他想象勳爵閣下已看過了大陸會議派他們來此的決議,那個決議中包括了他們的全部使命;如果這次會談產生不出什麼直接的良好後果,它也許在將來某一時候會有用處;美國已經把“禁運法案看作是對它向英王請願書的答複;軍隊派出來了,城鎮被摧毀了,現在他們不可能指望在大不列顛的治下會有幸福;所有的先前那些忠心、愛戴已經一筆勾銷;美國不可能再回到大不列顛治下,所以想象大不列顛是要用武力解決問題。
亞當斯說,他不在意在這一場合他被看作什麼,反正不是英國臣民。大陸會議是按各殖民地的指示宣布獨立的,它隻能作為一個國會來對待豪。
拉特列吉的發言很長。內容大致是,英國和一個獨立國家結盟將比從英美之間原先那種關係得到更大的好處。南卡羅來納已經接受了它的新政府,即使大陸會議希望再變回殖民地,它也不同意。
豪隻能反複說他無權,“他也不希望他將有權將殖民地看作獨立於大不列顛王室的國家;這些先生們為了如此微不足道的目的竟然走得這麼遠,他感到很遺憾;如果殖民地不願意放棄獨立體製,他就不可能開始談判”。
過了一會兒,富蘭克林突然說道:“那好,閣下,鑒於美國隻被期待無條件屈服而……”
豪打斷了他,說,大不列顛並不需要無條件投降;他認為他已經對他們說過的話證明了正好相反;希望先生們不要帶著這樣的想法離開。
富蘭克林繼續說:“而閣下又沒有向我們提出建議,如果我來問,如果我們向大不列顛提出建議(並非我知道或被授權說我們一定會),您會接受或轉達它們嗎?”
豪認為他不能避而不接受交到他手中的任何文件,但他懷疑關於轉交它們的意義;他仍不能說他會拒絕。
在豪的含糊其辭的答複中,會談結束了。
很明顯,豪的權力隻限於在美國人屈服的情況下寬恕他們。富蘭克林等向大陸會議這樣報告了。既然英國的和平使者無權承認大陸會議也是美國人民絕不願放棄的獨立,那麼和平就無從談起。戰事又開始了。
英國的海陸兩軍迅猛地向曼哈頓的華盛頓撲去,將他逼向北部的懷特·普雷恩。戰況十分不利。大陸會議又把目光轉向法國的援助。這時,杜勃格的一封長信終於寄到了,信中充滿了對美國的事業的熱忱,並保證說法國內閣對此很感興趣。在大陸會議的討論中,富蘭克林這樣表白自己對尋求外援的看法,他說:“一個處女國應該保持它處女的特點,不是到處去追尋盟友,而是應該懷著矜持的尊嚴等待他國的邀請。我被壓倒了。也許這樣最好。”9月26日,大陸會議秘密派遣富蘭克林、傑斐遜和西勒斯·迪安作為會議在法國朝中的代表。
在這些事件發生的期間,簡、威廉和凱瑟琳·格林曾到費城來看他。凱琴琳發現富蘭克林忙得不可開交,在她離開費城的那天還得去大陸會議工作,但她並不為此不快,隻感到“和我所愛的人們分手令我憂傷”。簡·麥科姆留在費城和她兄弟呆在一起。
在受命出使法國以後,9月28日,富蘭克林給在珀斯·阿姆波伊的孫子譚波爾寫了一封信,告訴他說,“我希望你立即回到這裏來,你母親不會反對的,這兒有些事會對你很有好處,如果你抓住機會的話”。他想要把孫子帶在自己身邊,以免他受他效忠派的父親的影響。
10月1日,遠行的準備已經開始。富蘭克林和秘密通信委員會唯一一名還在城裏的委員羅伯特·莫利斯會談。當時,法國還不準備和美國結盟,但同意把價值20萬鎊的武器彈藥運送到西印度群島某一美國大陸會議能夠取貨的港口。富蘭克林和莫利斯約定,這一情況必須瞞著大陸會議,以免走漏風聲,暴露法國的作為,使美國的外交陷於被動。城內已有關於指派大使的謠傳了。
臨行前,富蘭克林還有幾件事要作交代。一是他的郵政總代理的職責,他交由女婿理查德·貝奇代行其職,囑咐貝奇“將能籌到的所有的錢,在三四千鎊之間”都作為給大陸會議的貸款,“以顯示他的信心,鼓舞其他人把錢借出來支持美國人民的事業”。另一件事是他的一箱子將近20年來的信件,他把它托付給了當時已引退在鄉間的加洛維。那隻箱子裏放著他的自傳的唯一一份手稿。
10月26日,富蘭克林離開了費城。次日,他登上武裝帆船“複仇號”向法國駛去。船上裝載的靛藍將用來支付他們此次出使的費用。旅途中,他還和每次出洋時一樣,每天都測量水溫,研究海灣海流。不同的是,此次出使,他身邊有兩個孫子為伴,一個是現已17歲的譚波爾,另一個是7歲的本傑明·富蘭克林·貝奇。
11月底,“複仇號”抵達法國布列塔尼海岸的基伯倫港,12月3日富蘭克林在那裏登岸改行陸路。12月7日,他到達南特。到21日,他終於進入巴黎。
12月20日,富蘭克林到達了凡爾賽,西勒斯·迪安驅車在那裏迎接他,然後一同向巴黎而去。
30年來,富蘭克林生活在學者、科學家、商人、政客、神職人員和趕時髦的人中間,他的氣質和舉止像他的散文一樣老練而溫文爾雅。他進入巴黎的時候戴著一頂禦寒的皮帽,這頂皮帽保暖但絕不時髦,但在巴黎期間,他還是不時地戴著它。此外就是他的眼鏡。年過古稀的富蘭克林,好奇心不減當年,他每逢外出,總要戴著眼鏡,以便看清周圍的每件事物,而且是隨隨便便戴著,因為他從不顧忌他人議論自己不時髦。
然而,在法國人心目中,富蘭克林是英雄,是他領導了北美殖民地的反叛來反對腐敗了的舊社會秩序。由於他很少在外露麵,使得人們更加喜歡他,想見他。一時間,希望得到他的簽名成為一種時尚。富蘭克林在法國人中的如此印象對他的使命是有益無害的。
和公眾不一樣,法國當局在和美國的交往中,考慮的是利益。
早在17世紀末至18世紀前半葉,歐洲幾個強國之間不斷爆發過戰爭,戰爭雙方的組合時有變化,然而無論怎樣變,英國和法國始終是敵對的雙方。兩國在歐洲、北美洲和印度都發生衝突,結果七年戰爭爆發,這場戰爭以英國獲勝結束。英國因之而奪去了法屬加拿大和北美洲密西西比河以東的大量土地,並排擠了法國在印度的勢力,使法國對外侵略的力量大大削弱。英西矛盾也很尖銳。西班牙早在16世紀就被英國打敗,後來在1701—1713年的國際商戰中,英國又奪走了原屬西班牙的直布羅陀和米諾加並因之控製了西部地中海。英國還在七年戰爭期間奪占了原屬西班牙的佛羅裏達。荷蘭在17世紀的三次商業戰爭中也敗於英國,失去了在北美洲的新尼德蘭。因此,歐洲的法、西、荷三國由於在和英國的爭奪中敗北,都耿耿於懷,—直想伺機報複。
就在富蘭克林1775年1月29日聽讀會上受辱3個月後,不到20歲的法國國王路易十六登基繼位,他的外務大臣弗爾仁尼從英國同它殖民地的衝突中看到了法國獲利的機會。在為了損害英國而心甘情願地幫助美國之後,弗爾仁尼審慎起來。他考慮,如果這場糾紛得到和平解決,英國就將騰出手來對付曾經幹預這場糾紛的國家。就在富蘭克林徒費心機地進行1774—1775談判的時候,弗爾仁尼從倫敦方麵得到消息說,美洲殖民地準備尋求法國的援助。在1775年的夏季,費城的大陸會議仍在希望避免同英國最後決裂,而弗爾仁尼在倫敦的一個細作看出,英國的統一帝國的崩潰已近在眼前,法國應趁英國內患重重之際,給英國狠狠的一擊。
1775年9月,一個在倫敦的細作布馬奇回到巴黎,向弗爾仁尼報告說,他新近從一費城居民談話,得知其同英國內閣大臣會談,使大臣們膽戰心驚;他還報告說,倫敦輝格黨和托利黨的鬥爭相當激烈,隻要英軍在美洲打了第一個敗仗,英國的國內政局必然發生劇烈振蕩。法國和西班牙應該準備好到時候乘機打擊英國。
同月,弗爾仁尼派邦弗洛爾去費城給大陸會議打氣。同時,他自己和布馬奇一道開始製定援助北美殖民地的計劃。弗爾仁尼還借用了許多布馬奇的論據,去說服路易十六及其參事會,使他們相信,在美國人允諾將合法貿易權交給法國的條件下,給美國秘密的軍需幫助是明智的。布馬奇還將開辦一家商業機構來實現這一計劃,法國和西班牙將籌集這一商業機構的起始資金。
弗爾仁尼的計劃遭到財政總監圖爾格的反對,他預言,歐洲大國的美洲殖民地肯定都會在一定的時間獨立,而英國將會和作為獨立國家的前殖民地貿易獲得比往昔對殖民地行使商業壟斷時更多的利益,而不是由於失去殖民地就削弱了力量。圖爾格認為,法國承受不了一場不必要的戰爭。
法國國王和參事會聽信了弗爾仁尼的主張。到3月份西勒斯·迪安離開美洲前來向法國求援時為止,法國已和西班牙達成協議,各為布馬奇提供100萬法郎。到7月份迪安抵達巴黎時,布馬奇已經拿到了法國方麵的100萬,準備好建立那家同美洲貿易的公司。
但是,當布馬奇在倫敦同阿瑟·李——美國秘密通信委員會在倫敦的代表——交談時,阿瑟·李卻不理解布馬奇的計劃。李帶信給委員會,法國和西班牙將贈送20萬英鎊。當迪安來到巴黎,受權用貨物支付運到美洲去的軍火的價款時,布馬奇和他以此為基礎簽訂了一份合同。正如李所發現的,布馬奇是在為無償提供給他的資金索要報酬,然後中飽私囊。迪安對此可能是不知情的,盡管他看來也於中為自己私人做了生意。
法國的軍火運到拉丁美洲的海地和馬提尼克,美國在那裏的代理人收到貨後再將其轉運到美國。弗爾仁尼反對英國阻礙這一貿易,並設法保護進入法國港口的美國艦隻,不惜動用戰艦。這樣,早在1776年5月,法國實際上承認了美國人為交戰的一方。但是法國卻遲遲不向英國宣戰。
同年8月,弗爾仁尼聽說了波士頓遭到破壞和《獨立宣言》的發表,正打算開始對英的敵對行動;而西班牙到10月也準備加入法國的行動,希望此舉有助於征服葡萄牙和米諾加及和北美殖民地簽訂條約可利於控製自己在美洲的殖民地。然而,華盛頓在長島敗績、紐約失守的消息傳來,阻止了弗爾仁尼的行動:他不打算站在輸掉的一邊。
就是在法國對美外交的如此現狀之下,富蘭克林來到了巴黎。三天以後,美國的三位使者齊集巴黎——傑斐遜因故不能赴法,大陸會議臨時改派阿瑟·李為赴法使者,通知弗爾仁尼說,美國三名使者“被美利堅合眾國的大陸會議授與全權以提議並談判法國和合眾國之間的商務條約。其商船受到的獲準自由進入這個王國的港口及其他令人敬佩的關照等公正、慷慨的待遇,使大陸會議將這一機會給予法國”。
28日,三名使節見到了弗爾仁尼。弗爾仁尼盛讚了富蘭克林的名氣、知識和智慧,但反對在美國前途未卜時同英國反目。這一立場正在富蘭克林的意料之中。會談沒有實質性結果。
到了巴黎以後,富蘭克林重又和英國的幾位朋友通信了。首先是和波莉,問候她的孩子和母親,也談論巴黎的時尚。英國的信也奇來了,其中一封是喬治安娜寫來的,她現在已經18歲上下了。“你是收到我私人信件的第一個男人”她寫道。她說,父親考慮到戰爭,不讓她寫信,但她想她若不寫,富蘭克林一定會對她的沉默發生誤解。她說她和她的家人全都和以前一樣愛他、尊敬他。
3月1日,在來到巴黎近3個月後,富蘭克林離開了喧囂的鬧市,在距巴黎半英裏的帕西村安下了家。那是高地上的一處整齊的村落,有一座大花園可供散步。本傑明·貝奇在村裏的寄宿學校上學,星期日才回到外祖父身邊。譚波爾留在富蘭克林跟前,如同秘書一樣給祖父幫忙。富蘭克林的侄孫喬納森·威廉斯從倫敦來到巴黎,一會兒在帕西,一會兒又到南特去處理開往美洲的一艘艘貨船。富蘭克林常請迪安和他同住,住在一間屋子裏,但沒有請過阿瑟·李。
在帕西的使團辦公室在瓦蘭丁諾旅館的底層,被屋主唐內西安·勒·雷·德·喬蒙特占用著。喬蒙特熱情支持美國的事業。在當時他拒絕收取房租。雖然富蘭克林有一輛馬車和一對轅馬,但他1777年年中的幾個月,大多數時間都留在家裏。據說他去巴黎主要也是出席皇家科學院的會議。他這樣隱退到帕西,使得巴黎公眾對他的興趣更大了。
自富蘭克林到達巴黎以後,英國也加強了外交活動。英國駐法大使斯多蒙特密切注視著法國人采取的每一行動步驟,對向美國表示的每一點好意都提出抗議。弗爾仁尼在私人關係上和英國人十分友善,在政治上卻虛張聲勢以作安撫英國人,諸如禁止駛往美洲的船運送軍需物品,盡管往往讓它們逃掉。
布馬奇忙於和迪安打交道,富蘭克林已將這方麵的事宜交由迪安處理。李卻憤怒而苦惱,他受到迪安的排斥,富蘭克林又使他黯然失色。
迪安的知己、後來也是整個使團的密友愛德華·班克羅夫特實際上是一名間諜。他從1776年12月起就從英國政府領取報酬,將美國人的秘密暗中透露給倫敦。富蘭克林雖然相信班克羅夫特,但他知道在巴黎有很多間諜在活動。他是小心的,也是鎮定的。他到達巴黎三個星期後,一位朋友警告說,他在被間諜包圍著。1月19日,他給這位朋友寫信說:他不懷疑他是被間諜們包圍著,“由於不可能在每一案件中都發現那些假稱我們的朋友、了解我們的事務的人的奸詐行為;……我久已遵奉這樣的規則,它防止了我由於這樣的行為而感到不便。它就是:注意不把那些不該公開的事公之於眾,除了間諜可以看到的事,什麼都不做”。
英國從一開始就知道富蘭克林到了法國。他在倫敦的敵人放出風聲說,他是無恥地從一場他發動的無望的反叛中逃出來的。但羅金厄姆,在廢除印花稅時是首席大臣、現在是上院反對派的領袖,卻用不同的眼光看待富蘭克林之使命,羅金厄姆假定,英國的大臣們會盡量縮小富蘭克林向法國靠攏的危險,但在他們的內心,將為此而顫抖。
的確,即使法國政府不打算馬上同美國結盟,美國的外交也是有成效的。就在美國使節見了弗爾仁尼的幾天後,他們就收到了200萬法郎的秘密補助金。同時,富蘭克林恢複了他和法國學者的交往。1月15日,他出席了皇家科學院的會議,1月26日,他和年輕的德·拉·羅吉福考爾·丹維爾公爵一同進餐。其後,丹維爾馬上開始翻譯美洲大西洋沿岸13州的憲法。由於拉法耶特的介紹,富蘭克林會見了勢力強大的瑙伊爾家族中人,該家族的一個女兒是拉法耶特的妻子。
富蘭克林還給巴黎的報刊雜誌寫稿,他的一些舊作在這裏被重新印刷了,如記錄他那次答辯的《訊問紀錄》、《普魯士國王的敕令》等等,還寫了些新作品,如《購買黑森人》等等。
富蘭克林住到帕西以後,由於他的名氣和事業,幾乎被信件和來訪者壓得透不過氣來。任何人隻要想起關於美洲的話題,或多少知道一些情況的,都給富蘭克林寫信;商人們則沒完沒了地申請到美洲去經商;最多的要求來自法國和歐洲其他國家的軍官,他們想被推薦到美國軍隊中去。一般來說他一律拒絕了。但是也有例外,那就是拉法耶特和斯圖本。
年輕的拉法耶特急於要為戰死於和英軍打仗的父親報仇,同時也為了支持美國人民的事業。盡管在拉法耶特赴美前,富蘭克林從來沒見過他,他還是給華盛頓寫了信推薦他,並請華盛頓給他以關照,以免他“極度慷慨的性格”被他人利用。他告訴華盛頓說,拉法耶特有一些朋友,能幫助他準備軍事裝備。拉法耶特到美洲後受到華盛頓的重用,成為美軍中一名英勇的軍官。
另一個例外是德·斯圖本伯爵。斯圖本曾供職於普魯士統帥部,任普魯士王弗雷德裏克的副官,因而具有當時堪稱一流的軍官素質。1777年,斯圖本窮困潦倒,到巴黎來謀職。他到帕西看望富蘭克林,陳明自己想到美國軍隊中服務的心跡。富蘭克林從他自述的經曆中看出他在缺乏訓練,戰鬥素質差的美軍中必定會成為有用的人材。於是,他和迪安商量了一番,決定大力保舉他赴美參軍。他9月4日給華盛頓的信中這樣介紹斯圖本,“這位先生將有幸攜帶此信謁見你,他是德·斯圖本男爵,前不久是普魯士國王麾下的隨侍武官,身任經理署署長,參加了他的所有戰鬥”。富蘭克林的信的確不是事實,但就是這些不實之辭給了大陸會議以異常深刻的印象,將他派到華盛頓在福吉穀的司令部任職。斯圖本上尉倒也真是一員將才,不出幾個星期,就把軍隊訓練得幡然一新。自那以後,這支軍隊在軍紀軍風上足以與英軍媲美。在他的訓練場上,美國的民兵出落成了戰士。斯圖本為美國的獨立事業立下了汗馬功勞。
和這些日常的外事活動相比,美國使團來法外交使命的中心部分——在和法、英、西等國的周旋中爭取法國、西班牙作盟友——卻進展甚微。
以英國政府國務次長威廉·艾登為首腦的諜報機構在富蘭克林等美國使節身邊布下了羅網。富蘭克林在倫敦時的朋友,也是英國皇家學會會員的愛德華·班克羅夫特成為該機構設在富蘭克林身邊的密探。班克羅夫特的頂頭上司是英國負責巴黎間諜工作的保羅·文特沃思。
班克羅夫特利用和富蘭克林是故交的關係和富蘭克林對他的信任,設法於1776年夏季成為迪安的助手,處理和布馬奇之間的聯係及法國、西班牙援美事宜,整個美國獨立戰爭期間都從美國使團領取薪酬。他同時又從文特沃思那裏得到更多的報酬。從1776年12月起,他又被美國使團雇為間諜,其後,便以秘書的身份參加使團1月9日和弗爾仁尼的會談,然後向文特沃思報告一切。他住在富蘭克林的住所裏將近一年,不論是當時還是以後都沒有引起富蘭克林的懷疑。他定期地向文特沃思報告美國和法國、西班牙的談判,取得貸款的途徑,使團和大陸會議的通信聯係等等。他把使團雇用的船的船名、船長姓名、起航的詳細情況、私掠船及戰利品的消息提供給英國駐法大使斯多蒙特。阿瑟·李懷疑過他。在覺察到這一點後,班克羅夫特便不時地去英國一趟,將一些無關宏旨的機密情報帶給富蘭克林,有一次他還因被指控為“盲流”而被捕過。企圖以此打消可能對他產生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