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總是有人不領情,故意找茬的,如今店內站著的這位就是了。這人一身華麗的不合體的新衣,鬆鬆垮垮的,且沾滿汙漬,又戴一頂高帽,拿一把紙扇,“嘩哧”一聲想要把紙扇打開,裝一回風流倜儻的富家公子,但卻又不得要領,做得不倫不類,徒惹人發笑。
客棧裏酒的供應已經斷了,這人不知道從哪裏買來了老大一壺烈酒,“砰”地一聲放在飯桌上,口裏噴著濃厚的酒氣,醉醺醺的,口齒不清地叫道:“胡老頭,你,你給我出來!你,你給我吃的,都是些什麼東西?這些菜,夏爺我,我不稀罕了!給夏爺我上,上好菜!大魚大肉的,盡管端上來!”
店裏的小二很是不恥地看著他,對他的叫囂根本就不理不睬。
自稱夏爺的那人見沒人理他,心裏惱怒,瞥見一旁的小二,便睨著眼睛,道:“怎麼?李二,瞧不起你夏爺?告訴你,如今爺什麼都不多,多的就是白花花的銀子!我可不會再賒你們的賬了,現,現結!胡老頭,上,上好菜,一定要讓夏爺我滿,滿意了!”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把銀子,叮叮當當地撒落在飯桌上。
胡掌櫃從裏間走出來,陪著笑道:“小夏,如今店裏最好的飯菜都給你端上來了,非常時期,沒了葷食,你要多多體諒啊!”
那人一聽,大發雷霆,道:“胡老頭,你,你這是狗眼看人低!以前是夏爺沒錢,如今夏爺有錢了,點,點你的菜,是給你麵子了,你居然還敢糊弄夏爺,不給上好菜?你讓我和那些賤民一樣喝粥?惹,惹得夏爺火起,就要拆了你這店子,你看夏爺我敢不敢!”
說著,嘴裏咕噥著,捋起袖子,就發起酒瘋來。客棧裏的夥計見狀,立馬奔上兩三個來,一人架住他一支胳膊,把他拖出去了。其中一人踢他一腳,罵道:“夏大,你就一小地痞,無故得了兩個錢,就敢來我們店裏撒威風?若不是我們掌櫃的仁慈,我今天就要把你揍出屎來!”
那夏大被趕出了店,依舊在店外滿嘴放炮,嚷個不停。幾個夥計聽不下去了,把他暴揍一頓,才讓他哼哼唧唧的住了口。可憐夏大做慣了人下人,如今有了錢,想要抖一下人上人的威風,卻挨了打,於是隻得縮回去,懷揣著成為人上人的夢想,依舊灰溜溜地做他的人下人去了。
從他的嘴中,楚逸了解到了大致的情況。這夏大原本是街上的一個無賴,每日裏遊手好閑,偶爾還得靠人接濟,故而大家都看不起他。誰知這幾天他突然時來運轉,不知道從哪裏找了份報酬豐厚的工作,每天都有白花花的銀子進賬。楚逸隻聽得他說什麼“晚上”,“掮兩袋,嗬嗬,就是無數的銀子”,“大人告訴夏爺,讓夏爺別說,不然,夏爺說出來,要嚇死你們”。
這些話,在別人聽來,隻當是他的瘋言瘋語,然而楚逸卻上心了:俗話說酒後吐真言,這夏大說的話應該不假,若是為真,那就值得考慮了。如今天災來臨,人們自顧不暇,哪還有什麼正經工作,能讓人白得銀子?這工作,必然是見不得光,冒了極大風險的,不然,報酬不至於如此豐厚。他又說什麼“大人”,“別說”,楚逸靈光一現,想道,莫非是官府雇的,讓他秘密運糧?
“掮兩袋,就是無數的銀子”,正兒八經的民工,給官府運糧,官府隻負責飯食,並不發工錢。有銀子賺的,除了替官府偷運的,楚逸想不出還有其他可能。官府貪汙的物資,總得有個去處,物資需要挪移,就得有人來搬,這是見不得人的勾當,想必官府不敢找正經民工,隻能找些牛鬼蛇神一般的人物。這夏大的狗屎運,不出意料的話,就是應在這上麵了。
楚逸心中激動,把自己的猜測說給幾人聽了。韓褚等人也都大喜,覺得甚是有理。
這幾天來,他們因為沒得到線索而吃喝不香,眼看著無數難民受罪,他們卻無能為力,因此心中十分難過。如今聽了楚逸的推測,不禁有種天無絕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
於是他們悄悄地跟蹤著夏大,耐心地等待著天黑,等待著獵物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