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要說資曆,韓某確實是可以算得上本朝翹楚。但你要曉得!咱們越往上走,位置最高,反倒是愈發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個不慎便會栽下來!這伴君如……不說,不說了。”
韓雍被胡崧一番話,說起了心事,若有所思。但他是個話少的人,又深諳點到為止的道理,所以還要開口卻終於欲言又止,停了停,隻是喟歎一聲,也不再多說,迅速將碗中剩下的飯食都吃了幹淨。
不過小半個時辰,兩人便用罷飯,叫人進來收拾幹淨,立即傳令召開軍議。片刻,十數位高級將領奉令魚貫而入,分兩邊端正坐下,靜聽訓示。
“諸位!本帥方才與胡帥經過深思熟慮商議之後,認為趁機北上奪取邯鄲時機未到,決定暫時收兵不動,待休整之後,或者朝廷有最新旨意到來,再做打算。”
邯鄲是北上攻擊趙都襄國的必經之路,又是趙國以南僅次於鄴城的重鎮,如果能趁機一鼓作氣奪取邯鄲,對於最大程度的擴大戰果,不言而喻。當初,秦軍大舉東進時,為了搶占先機,曾置邯鄲於不顧,直撲鄴城。現在,鄴城已下,很多大將便紛紛上言,請求繼攻邯鄲。
韓雍開門見山,直奔主題。聽他這般說,等於是當眾否決了不少人的一致建議。將領們麵麵相覷,一番短暫的彼此示意,雷七指便搶著第一個站起身來。
“稟告韓相、胡相。鄴城如今落入我手之後,據報三百裏外邯鄲城大為恐懼,不知所措。雖然城中有三四萬守軍,但若是我們趁著戰勝之勢迅疾殺至,大舉攻城,很有可能得手。請二位相公熟思,末將願意請纓,去搶那邯鄲城!”
平東將軍李傑,也隨之起身道:“還有一層,二位相公且聽末將詳稟。此前為了牽製趙人,楊撫軍在北方常山一帶,獨抗石虎。後來確實有所不敵,如今敗退雁門郡,反倒被趙軍緊逼而來,形勢較為嚴峻。若眼下我大舉進攻邯鄲,可以使石虎的目光牢牢聚焦南方,進一步為楊撫軍減去壓力,使我國北方領土不至有失,也是互相呼應之勢,請韓相、胡相斟酌。”
隨著他的說話,好幾位素來勇悍過人的大將,都紛紛站起身來,一致表示邯鄲若下,將會大大加速偽趙的滅亡。眼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力請韓雍三思,可下令抓緊攻打邯鄲,徹底蕩清北伐襄國之路。
韓雍開口沉聲道:“諸位奮勇進取的為國之心,本帥很是讚賞。”他與胡崧相視,兩人都微微頷首,韓雍再道:“但本帥與胡帥身為全軍總戎,不得不從整體大局上考慮。我軍圍攻鄴城兩年之久,師老兵疲,眼下雖然勝了,但也是強弩之末,再無餘力。我此前與胡帥曾親自在軍中四處探訪,廣大基層的士兵們,大都是疲憊不堪,被長期的消耗戰拖得精疲力竭,提不起什麼鬥誌來。如果現在毫不體恤兵力,又去打堅城邯鄲,後果很不樂觀。”
胡崧見還下麵有幾人還有些想說話的樣子,便把手往下一壓,補充道:“萬一失利,使相與本帥都擔憂潰勢將一觸即發,屆時非惟損兵折將,怕是連現有的既得戰果,都會不得已而吐出來!如果因為這個緣故,鬧到河北局勢突然崩壞,那麼,哪個去皇上麵前用人頭交代?如今我軍掌握勝局,當力保戰果,紮實緩圖,一步一步一口一口將他吃掉才是。你們詳思!”
無論還想不想戰的,諸將見正副統帥都態度堅決,便就不再發話。眾人站起身來,起身應喏,表示以服從為唯一宗旨。
韓雍示意眾將坐下,邊道:“故而,從實際出發,當務之急還是應當抓緊休整,做好補給,等將士在體力和鬥誌上都恢複過來之後,屆時一麵向朝廷申請,一麵同時北攻邯鄲,東取界橋,我們再……”
他正說著話,外麵一陣急匆匆腳步奔進來,眾人立時循聲望去,竟然是素來沉穩的監察大使多柴!主帥軍議,非請之人無故擅闖,嚴重者可力斬,多柴熟稔軍規,更懂得尊卑禮節,卻為何如此失態?
一片愕然的目光注視下,多柴滿頭大汗,三兩步便跑進來,急得麵目扭曲張嘴便要喊,又猛地住口,掃視一番,卻見在座者十數人皆是高級將領,為人可靠,應當無虞。
“稟兩位相國,及諸位將軍,剛剛收到洛陽方麵急報,”多柴喘了幾口,按著狂跳的胸口,啞著嗓子道:“皇上遇刺!”
一句話,聲音不大,卻如晴天霹靂炸響在眾人頭頂。不說眾將,連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韓雍,駭得幾乎跳將起來,將案桌上的茶盞都頂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