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連推帶搡的又走了一截路,前頭有各種說話聲傳來,押解的兵卒便開始放慢了腳步。眾俘將抬頭一看,見十數名威風凜凜秦軍將校大步邊說這話,邊往這邊走過來。為首的乃是一員將領,黑黑的麵皮,平凡的很,看歲數倒很年輕,正邊走邊側耳聽著旁邊人在說著什麼,轉過目光炯炯的雙眼,直直地掃視過來。他身上的甲胄很是華美明亮,看模樣似乎就是頗為稀罕的秦州特產明光甲。
李驤心中一動。他知道,能夠穿這種甲胄的人,必然是秦軍中的高級將領。而且冷眼旁觀,他也發覺身旁的秦兵們,麵色明顯的開始轉成了敬畏的樣子。當下他暗忖道和大頭兵們根本沒有溝通的機會,也探測不出來難以預料等待他們的是什麼結局。隻有直接和秦軍上層人物麵對麵溝通,或許才能夠有效地規避風險,盡可能爭取到化險為夷。雖然暫時也不知道到底要說什麼,但總歸是見機行事也好。於是他見那青年將領等人又走近了些,突然毫無預兆的大叫起來:“……我是大成太傅李驤!我要見你們主帥,我要見你們主帥!”
他這一叫,所有人都停了下來,齊刷刷的望著他。那青年將領大踏步便已來到麵前,製止了將欲發作的兵卒,亮閃閃的目光,照在了李驤的麵上。
“你就是李驤李太傅?”
聲音不甚洪亮,但透著幾分鍥而不舍的堅持。李驤見對方好歹沒有什麼明顯的惡意,忙也愈發客氣道:“正是鄙人。不知足下是哪一位?鄙人想求見貴軍主帥謝將軍,煩請足下代為引見。”
周圍突然響起一陣低低的議論聲和笑聲。李驤莫名所以,掃視左右,身旁的秦兵們,麵上變得古怪,似乎都帶著嘲諷之意。連那十幾名秦軍將校,都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李驤畢竟不是庸駑之輩,腦中如電光閃過,瞬間便明白了什麼,不由失聲叫道:“足下便是,便是謝將軍?”
“然。李太傅卻有何事?”
謝艾略點點頭,並沒有什麼盛氣淩人的強勢,但言行之間,卻已經有一種不容反駁的威勢。他本來年輕望淺,驟然擔當一方統帥,不僅敵人蔑視輕視,連同僚之間,都有很多人持著懷疑和不以為然的態度。然後謝艾領兵後,一戰大破薑衝兒所部,出奇兵攻占南鄭城;再戰擊殺了為患多年的陳安,將其勢力徹底掃除,連陳安的首級都已傳送襄武;三戰,用出人意料的計謀,將咄咄逼人聲勢浩大的七萬成軍,全數殲滅,李驤以下大將,盡皆成擒。一時間,竟是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真使人有驚為天人的感覺。
憑借煊赫的戰功和毫不摻假的戰果,如今的謝艾,一躍而為威名甚重的上將,無論敵我雙方,對謝艾皆是恭恭敬敬,再不敢有半分怠慢,連原先滿腹怨念的何成,現今也是深深體會到了四個字:不服不行。
中軍大帳內,剛剛被鬆了綁縛的李驤,被頗為禮貌的請坐了下來,甚至在謝艾的授意下,還奉上了一杯茶水,權且壓驚。李驤顧不上形容委頓,忙不迭飲了幾大口。他心中百感交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我家秦公,文武兼資,非但朝廷倚重,天下敬仰,便是胡羯賊寇,亦是敬畏有加。數年之間,便已橫掃西北,傲視九州而為藩國翹楚,此乃人力耶?實為天意!今日本將上仰秦公威名,下賴將士用命,討伐陳安,戰勝攻取,便要收複梁州。這本是我國內事務,除滅叛逆而已,孰料貴國為人所誘,不聽勸言,執意要與秦公敵對,結果連累太傅兵敗成擒,枉然做了陳安的墊背。眼下仔細想想,究竟應不應該呢?”
謝艾端坐正中上首,望著李驤,不疾不徐卻有幾分嚴肅地開了口。雖然聲音並不算大,但這一番半是怪罪、半是剖析的話,還是讓李驤麵紅耳赤,無地自容。思來想去,化作了一聲徒然的悵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