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盞砸來,正正摔在他委頓的身前,崩起的碎渣,四下飛濺,登時便將張春的臉上擦破出好幾道血痕,還有一塊稍大些兒的碎片,直直的紮進了張春的腮幫子上。張春猝不及防,既驚且痛,更自覺當眾遭受這般侮辱丟盡了臉麵,讓他本就刻薄狹隘的心胸,幾乎要立時氣炸開來,他齜著嘴,低低吸著冷氣,咬著後槽牙強自忍耐。
上頭,司馬保繼續在咆哮:“……三萬人!三萬人都打不下一個襄武城,反被人家逆襲給打的大敗虧輸,你如何還有臉麵回來見孤,你怎麼不幹脆去死!”
裴詵立時順勢奏道:“張春無能,喪師辱國,使大王日夜擔憂。臣請立斬張春,以謝將士,才好重新鼓舞士氣。”
見掀翻張春的時機稍縱即逝,慣做泥菩薩的胡崧,也終於忍不住站出班列來,儼然附和道:“裴中郎忠鯁之言,臣請大王納諫。”
怒火燒的兩眼正發紅,裴胡二人之語,便如火上澆油。司馬保一拍扶手,大吼道:“來人!將張春楊次都拖下去,即刻斬首!”
楊次立時癱軟在地,張春滿腔的刻毒怨懟,被這一句,瞬間驚得魂飛天外。驚恐害怕甚至還有委屈,讓他立時哀求嚎叫起來。
“大王,大王!我拚死力戰,就是為了回來再見大王一麵啊大王,饒命啊,瞧在我多年相隨的份上,就饒我一回吧啊啊……”
各種情緒登時如泄洪之水,洶湧而來。張春以頭搶地,大聲嚎哭,涕淚滿麵。見他這般模樣,平日裏與他不對付或是暗裏厭惡其人的少數臣工,冷眼旁觀,心中卻舒坦的很。但曆來與張春交好或者附從與他的,不免就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淳於定為首,不少人便開始勸諫,請大王網開一麵,畢竟兵家勝負難料,不管怎麼說,張將軍也曾拚死抵抗,又沒有投敵,最後還能收集殘兵回返,也算是略微將功補過吧。
司馬保氣的呼呼直喘,被七嘴八舌的勸阻聲吵得發昏,但卻漸漸被說動了心。他腦中天人交戰,望著下首狼狽不似人形的張春,又想起昔年少時的種種往事,且先王被匈奴人俘殺的時候,那般紛亂惶然的境況下,也是張春一直鞍前馬後隨在身邊,並率先公開擁護他及時繼承了王位。
“罷了!孤王一生,重情重義,不要逼著孤王不念舊情而殺人。張春死罪恕了,活罪不饒。將張春楊次拖出去,重責三十軍棍,並張春即刻從平西將軍貶黜為偏將軍,楊次貶黜為裨將軍,罰俸半年!”
到最後司馬保幾乎是吼了出來:“拖下去,立刻拖下去,孤現在一刻也不想再看到這二人的臉,滾!”
楊次如獲大赦,鼻涕眼淚糊滿一臉,卻隻顧機械的磕著頭,嘴裏語無倫次不知在低聲念叨什麼。殿外立時便衝進來一隊如狼似虎的衛士,上來拖住二人便就往外拖。張春血紅的雙眼睜得溜圓,骨碌碌轉個不停,一麵瘋狂掙紮起來,一麵忽然爆發出怨氣,嘶聲大叫道:“此次兵敗,臣有罪,但臣冤枉,臣不服!”
司馬保聞言不禁擺擺手止住衛士,氣狠狠道:“你不服?你還敢有什麼不服!”
“臣聽聞大王曾早就派了陳安率軍前來襄武城下,但是直到臣被隴西軍突然襲擊,也沒有見到陳安一兵一卒前來!臣被敵軍兩麵夾擊,拚死苦鬥,那陳安在哪裏?他為什麼頓兵不前見死不救?如今兵敗,難道是臣一個人的罪責嗎?臣不服!”
張春有些犯了混,不管不顧地大聲嚎叫了開來。不過這番話,倒讓大殿上登時靜了下來。司馬保愣了愣,望著下麵一張張茫然的臉,不禁叫道:“孤差點氣昏了頭,也對啊,陳安現在人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