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秦州刺史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忠烈殉國(2 / 2)

“你這種無名之輩,我根本瞧你不上。再說我乃國家大將,深受朝廷厚恩,投降?哼,我死了也沒有麵目去見祖宗!”

趙染的臉陰寒的能刮下冰來。畢壘故意表露出來的蔑視,讓趙染敏感自尊的心裏,像被挫子挫了一般。且他投降匈奴,屈膝事虜,受盡了世人的唾罵,便是匈奴漢國內部,比如石勒在內的不少名王大將,私下裏也瞧他不起,這些,他都無所謂,或者說可以裝作無所謂。但是華夏數千年來傳承的基本道德規範,還是在無形中形成了束縛——趙染也並沒有完全泯滅人性,他頗重孝道。

多少個夜晚,他都夢見自己跪在他逝去的父親腳前,他父親怒罵他是背祖忘宗的畜生,是不忠不義的叛賊,說趙家列祖列宗在地上都不得安寧,因他而深深蒙羞。父親的腳在地上跺得咚咚響,高聲叱罵的聲音接連在耳邊炸起。

而趙染匍匐在地,痛哭流涕,說自己被時事所迫也是沒有辦法,又說自己確實是不孝之子,請父親大人息了雷霆之怒,可是父親哪裏肯輕易放過他,不僅叱罵的更加凶狠,甚至還突然摸出一把寒洌冽的尖刀,說要清理門戶,除滅家醜,趙染嚇得爬起身就跑,他父親在後麵緊追不舍,越追越近,突然就一刀捅在了他的後背心上。

每每驚醒時,趙染都是一身冷汗,頭暈目眩,有時甚至眼角邊還掛著淚痕,總覺得後背竟然隱隱作痛。他也曾夜半捫心自問,將來死了如何跟祖宗交待,這個問題他沒法子回答自己。於是在日複一日的征戰中,趙染發瘋似的燒殺屠戮,用以刺激和麻痹自己惶惑的心。

“找死!”

畢壘氣息不暢的言辭,卻像鋒利的針,一下下紮在趙染的心裏。趙染惱羞成怒,刷的拔出刀來,他的雙眼中,殺氣陡現。

“不要殺他!”

見他拔刀,長安城樓上一眾軍民都不自主的大叫起來。皇帝司馬鄴急得漲紅了臉,竟不顧安危,探出了身子急叫道:“不要殺他!你要什麼條件朕可以答應你!”

見曾替天巡守執掌九州四海的天下共主、對億兆生靈有生殺予奪的最高統治者——大晉皇帝,眼下這般主動的低聲下氣的來哀求他,一種從未有過的巨大的成就感,讓趙染興奮的仰天狂笑起來。

“你們曾經無視我,把我當做砂礫,當做雜草!敵人大軍壓境,就想到了我,讓我像狗一樣為你們賣命,可是連根骨頭都不給!如今呢?我又站在你們麵前,隻不過現在我是勝利者!是征服者!”

趙染多年深藏心中的壓抑複雜的情緒,在這一刻突然沒有征兆的爆發出來。他在馬上直起身子,將手中的刀瘋狂的揮舞,聲嘶力竭的衝著城樓上大喊大叫。這一刻,沒有聲音,天地之間似乎都在靜靜的聽著他的宣泄。

“什麼正統什麼胡漢什麼故國,都去他媽的!誰重視我,我就跟著誰,別說什麼假惺惺的道義氣節,老子不想聽!都答應我?你們能答應我什麼?我要你們君臣現在就開城出降,做得到嗎,嗯?!”

司馬鄴聽趙染這般瘋狂的訾罵,早已氣的麵色發青,又聽他末了提出這般無禮悖逆的要求,當即一拂袍袖就要嚴詞拒絕,孰料趙染根本沒有等他們回答的意思,剛剛吼完,就將坐騎韁繩一拉一縱,那戰馬往前一躥便人立而起,接著,那碩大的馬蹄重重的踏在了畢壘的胸膛之上!

城上之人,隔著老遠仿佛都能聽見畢壘胸骨紛紛斷裂的嘎拉拉脆響。婦女們陡然發出了淒慘的呼叫,緊緊地抱在一起,哭喊聲登時響成一片。

畢壘猶如蝦子般倏地緊緊弓起了身體,死死攥住了踩在身上的馬腿,接著又頹然倒平在地。他胸前凹下去一大塊,鮮血從胸口和嘴裏狂噴不止,染紅了臉頰和前襟,連甲胄都是大片的赤血。畢壘想轉過頭再看一眼深深牽掛的家國,但已經沒有力氣轉過頭了。他呼哧狂喘,噴出大把大把的血沫,突然用盡最後一點全部力氣,嘶啞著高叫!

“……誓殺胡虜!”

下一刻,沉重的馬蹄勢如萬鈞,狠狠地跺在了畢壘的麵門之上,畢壘渾身一顫,便再也不動了,武衛將軍就此以身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