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壘心中歎息暗恨,當機立斷做出決定。他眼見趙染作勢,對方弩手就要衝出,畢壘立刻撥轉馬匹,那戰馬被韁繩帶動,在慣性中卻身不由已,便如漂移般硬生生的回轉了方向,掉頭往長安城方向埋頭便奔。畢壘身後晉軍已不到八百人,見主將動作,俱都是緊緊跟隨,撥馬便走。整支晉軍小騎兵,宛如滑不溜丟的鱔魚,在即將迎麵撞上匈奴中軍最前沿時,猛地轉過彎去,整支隊伍擦著邊,往尚未完全合圍的匈奴軍最薄弱缺口處急遁而去。
“篤篤篤”一陣大響,晉軍隊伍最末端,有百十名騎士被勁弩打中,箭矢惡狠狠地打破了甲胄,洞穿肉體而去。慘呼聲迭起,中箭者紛紛掉落下馬,被匈奴兵砍死當場,有少數未落馬的,卻匍匐在馬背上,隻憑著坐騎疾奔,人在馬背上一顛一顛不知生死。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卻將我大軍當做何物?”
眼見晉軍就要脫圍而出,趙染勃然大怒,長臂一伸,已將金背大砍刀抄在手中。他雙腿猛催坐騎,那戰馬昂首振鬃,轟隆隆疾奔而出,帶動數千鐵騎,緊追晉軍而去。
匈奴軍大陣中,早有雄壯步兵,吹響胡笳,敲動了牛皮大鼓。匈奴兵縱聲呼喝竟如狼嗥,場麵一時不可遏製。長安城牆上,皇帝大臣、軍民人等,遠遠看見畢壘率著殘軍,在萬千敵軍衝突,竭力驅殺擋在身前的一撥撥敵兵,艱難的朝著城下回奔。身後處,趙染拍馬舞刀,帶著殺氣騰騰的敵騎,像一柄森冷陰寒的利刃,在晉軍後麵死死緊咬不放,且越來越近,隻欲有一招斃命的架勢。
“快快!速遣軍隊去城門處接應!”
“弓手準備掩護……先等等!勿要傷到自己人!”
麴允馬臉拉的老長,一麵高聲指揮,一麵頻頻向城下眺望,索綝早已下得城去,親自帶了四五千名長槍兵出城去接應。眾人隻覺得心都要提在了嗓子眼處。皇帝緊張萬分,目瞪口呆的望著,急得情不自禁跺起腳來,隻恨不得多生兩條腿,再去替城下晉軍安全的跑回來。
所有人真心期盼畢壘能平安回歸城中,倒不是畢壘身份多麼高貴,地位多麼顯赫,才讓上下君臣這般著急緊張。在此敵軍壓境不可一世的時候,畢壘挺身而出,願意幹冒奇險,出城逆襲數倍於己的大軍,且也對敵人造成了一定的殺傷,實在是忠勇感人。他能平安歸來,就是代表著鬥誌不滅,希望不滅,代表著邪不壓正的浩然正氣仍在,代表著天道昭彰,皇晉永昌。
在兩翼匈奴兵的包抄壓力之下,回遁的金兵速度漸漸變慢,城樓上提心吊膽的注視中,趙染帶著一彪騎兵,如利箭般狠狠地紮進了晉軍的身後。刀起矛落一陣瘋狂砍殺,晉軍登時又陣亡了百八十人。
“留下頭來!”
趙染催馬前行,獰聲大叫,他死死盯住最前方的畢壘,一心要置其死地而後快。眼見追兵越來越近,包圍圈也越來越厚重,畢壘身後的親兵高聲道:“將軍!速往前突圍,我等拚死截住追兵!”
匈奴兵的瘋狂呐喊聲,從四麵八方傳來,震得人耳中發顫。畢壘知道這不是作態謙讓的時候,弟兄們準備用生命來替他爭取時間,若是就此浪費,實在是罪無可恕。畢壘顫聲道:“兄弟們,保重!”說罷,夾緊馬腹,舞起長槍,就要加速前衝。
趙染看的真切,曉得晉軍要壯士斷腕丟卒保車了。但他的目標是畢壘,一則畢壘辱罵過他,萬萬不可放過;二則畢壘乃是國家重臣、晉軍中的高級將領,若是能夠就此擊殺他,比殺掉成千上萬名普通士兵,還要讓長安城和朝廷亡魂喪膽。
趙染猛地勒住戰馬,那馬人力長嘶之時,趙染已經左手端弓右手搭箭,在紛亂的人群中,瞄準了畢壘的後心,大喝一聲:“著!”
那箭矢追風而去,瞬間便噗的一下,淩厲的刺進了畢壘的後背裏。畢壘大叫一聲,往前便仆,軟軟的伏在馬背上,一時起不得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