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時代,從秦朝開始到清朝終止,任何一朝一代的臣工,包括王公貴戚、文武高官等,都不準攜帶兵器進入議政大殿,否則以謀反罪論處。在秦初時,甚至連宮廷帶刀侍衛沒有皇帝旨意,都不準進入大殿。至於能讚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的極特殊之人,自西漢以後,基本都是權勢滔天威勢無兩的大權臣的專利,享受這種待遇的,下一步基本上都等著謀國篡位了。
連禮儀性質的佩劍都不允許隨意帶入殿中,更不要說無視君主,擅自做主將全副武裝的兵卒喚進殿中了。這是赤裸裸的造反行為,就算是無心之舉,也可以用大不敬罪名論處,找任何理由和借口都解釋不過去。
司馬保雖然是藩王而不是皇帝,但當時紛亂之世的特殊大背景下,長安岌岌可危,司馬保在西北之地,等於是在代為行使朝廷的部分職責,對於關隴上下官員來講,上邽乃是朝廷設在西北之地的一處分支行台,南陽王也算是主君,非是太平盛世時候的諸侯藩王可比。
張春在狂怒之下,喪失理智,加上平日也囂張跋扈慣了,此刻張口便將自己的親兵喊進殿來,還當眾帶刀持槍,謀反、大不敬兩項罪名,一一坐實。淳於定宦海沉浮多年,經驗十足,當即便意識到張春此舉極為犯忌,待他慌忙叫喊勸阻的時候,已經遲了,十來個大兵凶神惡煞地直闖了進來。
張春猛地醒悟過來。一旦目無君上行有反跡的罪名落在頭上,不死也要將牢底做穿,更不要說還有個大不敬,真正追究起來,把腦袋砍掉再縫上,怕是都要重複個好幾回。饒是再狂悖囂張,張春也當即嚇得臉色發白,瞬間長出一層白毛汗來。
果然,司馬保肥厚的手掌重重的拍在了寬大的椅背上,少有的、怒不可遏的厲聲斥叫起來。
“大膽張春!沒有孤王的命令,竟敢稱兵大殿之上,耀武揚威,你可是要當眾造反,弑殺孤王嗎!”
“臣,臣不敢!”
因為事涉謀反,見司馬保真的動了怒,張春也支撐不住,一下子便趴在了地上,連連磕起頭來。被他叫進來了十二名親兵,俱是手足無措,麵麵相覷愣怔片刻,也紛紛丟掉兵刃,匍匐於地,低下腦袋,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從事中郎裴詵越眾而出,表情嚴肅,“臣請大王立斬張春,以儆效尤,不然我王威何在?體統何在,朝綱何在!”
寥寥數語,像灶台裏又添了幾把幹柴,又像一柄無形的利劍,狠狠的刺進了張春的心裏。大殿裏的氣氛沉悶肅然,人皆各懷心思,齊齊望向司馬保。
裴詵一直看不慣張春的嘴臉。他認為張春這種不學無術品行不端之人,居然也能身居高位,簡直是世風日下,朝堂不清,常常痛心疾首。但他從來都是據事論事,有理有據——最起碼從表麵上看是這樣。
裴詵生活簡單,除了公務,其餘時間都是悶在家中並不出來,大小應酬一概不參與,多餘的話一句也不多說,故而張春雖然也厭恨裴詵,不過總逮不著把柄。又想文官無足緊要,優先壓服各路武將才是重點,且因他是先帝舊臣、朝堂名望等各種顧忌,所以一直放著也沒怎麼理會他。沒想到,果真是養虎為患,在這關鍵時刻,裴詵跳出來給了致命的補刀。
司馬保這次是真的動了肝火。適才他和陳安問答奏對的時候,張春接連三次不經稟報便插話,不僅顯得市井粗鄙,更是毫無臣屬之禮。司馬保雖然從前一直很是寵信張春,但凡事也有個度,何況他感覺自己在張春麵前,已經越來越不像是主從關係了,有時候張春和他說話,簡直就沒有什麼禮製可言,司馬保漸漸不悅起來。
有些事情,一旦留了意上了心,便變得敏感起來。司馬保慢慢開始覺得張春也不像從前那般順眼。待到張春獻計,從拒絕無條件接納高嶽到指派高嶽征討氐人,又到後來賴掉答應好的賞賜不給,卻派軍意欲接管陰平等等,沒有一件不是以失敗而告終,司馬保對張春,也不再無條件的言聽計從。
按理說,張春應該有所察覺,但偏偏他是個神經大條的人,根本就毫無察覺,一些兒沒有收斂。比如當今,有個某人張三,毫無本事,眼高手低,卻有個發小當了某市委書記,於是張三天天拿市政府當家,逢人便吹噓,遇事便叫罵,每每搬出書記的名號來無端壓人。結果鬧得影響惡劣,領導發火,連門衛師傅都很厭惡他,張三自己卻洋洋得意,仍舊以某市數一數二的重要人物而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