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他開口緩緩地喃喃自語,聲音卻有些低沉。
“咱娘死的早。爹一人拉扯我們兄弟倆,四十歲的人,腰也不大直的起來,蒼老成那樣,實在不易。我回回見了,心裏難受得緊。我自己,也是從小幫著爹操持,還要看覷幼小不懂事的兄弟,酷暑寒冬,上山下河,什麼苦沒吃過?什麼險沒遇過?”
聽兄長忽然提起死去的娘,操勞的爹,李豹心裏也不由淒然起來,臉上慢慢沒了笑容,望著李虎發呆。
卻聽李虎又道:“多少年就這麼日複一日,平淡地過著日子。日子過的苦,日子也過得快。一晃我都十八了。”
“爹著急了。臨老了還要為兒子操心,托人給我說了親事。何老叔是個厚道人家,不嫌我家貧,香芹也是和我從小在村裏長大,知根知底,模樣也周正,是個好女子。按說我應該做夢也笑醒,可是……”
他說著話,又停頓下來,神情遲疑,又帶著迷茫和不安。隻是怔怔地望著不遠處的一條黃狗,那狗卡巴卡巴的在啃吃著什麼,哼哼唧唧,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李虎平日在村裏眾少年間,言談舉止之間,粗魯豪邁,什麼時候有過這種調調?李豹和馮亮詫異之外,又被李虎低沉語氣感染,一時都不出聲。
高嶽卻道:“李大哥,這可不像你啊。有什麼想法,說出來,兄弟幾個好好合計合計。”
一個人再粗豪,再勇猛,也會有他心裏的脆弱之處,有他自己的深切想法,李虎此時想吐露心聲,那就讓他好好地說出來。
李虎抬起頭,一下望見了高嶽眼中的鼓勵之色,他感到一陣振奮,眼前這個比自己還小半歲的年輕人,怎麼不知不覺地,就好像成為了自己的主心骨一般。
看了看大家,李虎揉了揉寬大的臉麵,失笑道:“是。前頭還說講話不要吞吞吐吐,這會自己就犯了,老子自己打自己的臉。”
他定了定神,對李豹道:“家裏沒有餘錢,就咱們爺仨住的老屋一座。爹為了給我成親,想把老屋翻個新,左屋給我,右屋以後留給你娶媳婦,他自己準備在屋後再蓋一座棚,湊合住。爹昨天和你說話,我都聽見了。”
“哥,你別多想,你和爹住屋裏,我閑不住,再蓋個棚子住就不錯。再說,我才多大,成哪門子親。”李豹強笑道。
“好兄弟,我自有打算。”衝李豹點點頭,李虎搓了搓臉,又道,“娶了香芹,自然也是好。但然後呢,就在村裏田間山頭的度過一生?”
“家裏貧窮,上不能讓老父過幾天舒坦日子,下不能照顧老婆孩子,沒法子讓親人衣食無憂,最後勞苦一生,死了就往山上一埋,世人根本不知有我李虎一人?”
說到後來,他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目有所盼地來回掃視高嶽、李豹和馮亮。
高嶽知道是自己當時的一番話,在這個粗豪的漢子心裏,種下了根,悄悄地生長發芽。
李豹和馮亮二人,麵麵相覷,不曉得李虎到底要表達個什麼意思。
高嶽點點頭,接過話頭道:“李大哥的心思,正是和我想的一樣。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也想憑著胸中韜略,上輔明君,下安百姓,做出一番事業。我等空有一身力氣,怎甘心老死田間,為後人笑?”他望著李虎,目光中滿是堅定。
李虎呼的一下站起了身,大聲道:“兄弟幾個,聽聞近日縣裏正在募兵,咱們幾個,不如去投軍去,一刀一槍的搏個出身,如何?”
李豹吃了一驚,“大哥,縣裏募兵好幾日了。你去投軍,家裏怎麼辦,那香芹姐又咋辦?”
“等老子混出個人樣來,好好孝敬老爹,再敲鑼打鼓地來娶香芹,絕不叫她受一點委屈。”他目光堅毅,聲音鏗鏘有力。
高嶽笑道:“李兄所言,甚有道理。不過就算必欲投軍,也不可太急切了點,也要弄清楚那首陽縣,目前到底是個什麼狀況,募的是哪門子兵,若是為非作歹、禍亂一方的匪兵,咱們貿然去投,豈不是壞了清白名頭,給先人蒙羞?”
幾人聞言,都一致點頭。李家兄弟去縣城的次數多,也了解情況,便把知道的,和高嶽說了個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