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都這麼晚了，你們說的我同意就是，改天找個時間再說詳細的東西嘛。”李曉明尚未完全接受自己不得不屈服於這群“泥腿子”的事實，想著要挖生肉（掏腰包，硬貼），渾身哇涼哇涼的痛，能拖一時便拖一時。
“哎喲，李老板，擇日不如撞日。”三表嬸扭著根本不存在的腰，從張豔豔客廳裏搬出小桌子，“這個事情拖了這麼久，都搞都心頭不舒服。今天好不容易說到一條路上了，我看就今天弄好算了。”找一塊燈光最明亮又平坦的地方擺好桌子，又抽身前去找板凳，“都還不想回切睡嘛，今天晚黑就將就一哈，把這個事情整了，你們看要得不？”
“咋要不得。”
“還是方三嫂積極，婆娘，快切幫到拿算盤，拿筆。”
“就是，就是。”
“今天把它整好，都睡個安生渴睡。”
“劉二嫂，把你們亮亮哄睡著，免得一黑（一會兒）又鬧。”
“不得，我們亮亮聽話得很。”……
七腳八手擺好桌凳、算盤、計算器、作業本、筆，需要的東西一應俱全，李曉明被推搡著坐在小桌子前，與張豔豔麵對麵。“咋？喊個女娃子來跟我算賬？”
“李老板，你不要小看我這個小女娃子。”許光金屁股粘在板凳上，挪到桌邊，吧答吧答吸煙袋，剛吸完第一口，再吸，煙杆被劉喜奪了去，哆哆哆，在地上扣滅。愣愣地接過他遞來的煙杆別在腰間，接著說，“她現在在村裏頭跟會計當學徒，算賬一套一套的，我們隊上恐怕沒幾個人算得過她的。”
“也是，有幾個人敢跟劉喜兩口子比。”李曉明賭氣地說。
“這個倒是，我們兩口子還沒結婚就被迫住在一起了，哈哈。”劉喜迎合他的話，緊貼在張豔豔身邊坐下，有一下沒一下拍著亮亮的後背，小家夥似睡非睡，半虛著眼，偶爾猛地瞪開，又緩緩閉上，嘟著小嘴哼哼嘰嘰。嘴巴貼在她耳邊，小聲嘟嚷：“你隻能幫忙半個小時，早睡早起對寶寶好。”張豔豔紅著臉輕輕點頭。
江鳳抱著方可可靠到門邊，調笑著：“說啥子悄悄話喃？大聲點我們都聽一哈。”
“哪能啥話都交給你聽了。”劉喜說，“快回切哄娃兒，還看熱鬧。”
“你管得到我。”江鳳嗲嗲地怨，“我想再耍一黑（一下子）。”
方智媽見劉喜和江鳳玩笑，於是擠到最前麵，蹲在桌前：“許隊長，我們先來，反正遲早要輪到，我早點算了，好回切帶娃娃睡渴睡了。”
“要得嘛。李老板，你就先給他們算嘛。”
筆夾在食指和中指間，大拇指和食指撥弄著算珠，張豔豔問：“許隊長，李老板，你們喊我算，總得給我個標準撒。”
眾人再一次你看我我看你，這個標準還真tm不好定，雖然鑒定報告書上說材料與合同不符，到底差幾個標準，這個標準在當時的市場價格與現在的價格有多大差異，而且集中點所用的材料有好幾個標準，誰家用了好材料，誰家又用了劣質材料，哪家應該多補，哪家又應該少補……這一係列的問題一下都湧出來，和算盤、作業本、筆等等，一起都擺到了小桌子上。許光金摸摸頭頂，沒想到還有這麼多麻煩事。
一聽這事今晚可能又得不到解決，人群開始嘈雜鬧嚷，抱怨咒罵聲越來越明顯。矛頭都對準許光金和劉喜，怪他們明明有辦法，又不提前作準備，把這些東西早早定了標準，找更專業的機構把各家的用量做個準確的測量，等等，等等。李曉明見起了內訌，情況正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發展，於是又提議改天再談，起身想要離開，一手將他按住，穩穩坐下。爭論仍在繼續，劉喜把亮亮抱回房間，呆了片刻又回到張豔豔身邊，江鳳懷中的方可可哇哇大哭，方智媽和兒媳交換哄著孩子，場麵一片混亂。吵得正酣，遠處兩束燈光搖搖晃晃向村口接近，停在李曉明的小麵包後麵，熄了火，隻聽見開車門和關車門的聲音，接著有人走過來，越來越近，走進昏暗的燈光，竟是葉鎮長。
葉鎮長嚴肅地問：“哎，老許，你們在鬧啥子？”
“是葉鎮長啊。”許光金憑聲音判斷，人群主動給他讓出一條路，許光金趕緊起身迎上去，“當真是葉鎮長呢。我們沒有鬧啥子，我們在討論，就是這房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