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乘勝追擊道:“暗弱如南宋小朝廷,之所以可以和蒙元金遼對峙百五十餘年皆靠海上之利焉,南宋的皇帝都能想到,聖明如聖祖皇帝更是了然於胸——所以在外無海寇叛逆之患,內絕亂臣賊子之憂後,前麵的禁令自然解除,開始允許可以為大清換來巨利的物品出海,隻是不許出售要害物資罷了。”
那雍正四年,雍正爺說‘敢有私下諸番互市悉治重法。’是什麼意思?按照你的邏輯,是不是太祖爺又禁止互市了呢?”
“義父,乾隆爺禁止的是下與諸番互市。”沈默笑道:“言外之意,隻許官方互市罷了。這正是太祖爺聖明,想出來的兩全其美之策,既可以得到海上貿易之巨利,又可以避免百姓通番忘本,荒廢了農事。” 一直麵色嚴的阿桂的臉也舒展了,露出了笑容道:“最後一條我來說。雍正三十年,‘申禁人民不得擅出海與外國互市。 ’顯然是對上一條的重申,雍正爺最終意思也就再明顯不過了——隻能由國家進行貿易,不許私人擅自進行。”頓一頓,掃過眾臣道:“這才是真正的聖諭啊!”
“聖祖祖爺的聖意是,天下太平時可通蕃貿易;但海外有賊子做亂時,應當厲行禁海!”李塵硬著頭皮道:“前朝倭亂一起,禮部即請罷市舶司,到了嘉靖年間倭亂猖獗勝於當初數倍,斷無再開市舶之禮。乃禁海禁,可是禁了還之後呢?倭寇依舊猖獗” 提及前朝之事李塵雖然也是汗流浹背,但依然不急不躁道:“請先聽聽倭寇是如何形成的。距史料記載市舶禁十餘年,然走私猖獗不禁,大小海船隔三差五而至,皆滿載海外貨物。因為無法立即銷售,輒就沿海商家。久之,奸商相欺欠貨款不啻千萬海商逼急了,則投身貴官家以避禍。” “海商久候不得,狗急跳牆,時有劫掠發生。貴官家輒出危言脅迫地方官員發兵伐之。海商大恨,盤踞島中,勾結海上升級困迫的亡命之徒時時劫掠海諸郡。至有衣冠失職書生,頗為向導,於是王五峰,徐海東葉麻之徒,皆我華人,卻金冠龍,稱王海島!這就是所謂的倭寇。” “所以李塵開來若如持續禁海,不出五十年,就算西方國家不騎著戰艦過來,我國內也必生亂。那個時候我大清恐怕就要走前朝的老路,說句難聽話,那個時候我單憑我八旗子弟,就算有是個戚繼光,我大清朝也必定民生凋零。” 這一天,李塵給了阿桂巨大的震撼,而且又重新審視了這樣一個年輕人,……原先他以為,此人才學非凡,但經驗資曆尚淺,隻會紙上談兵而已,但現在見他對一應典章製度,政情軍事了解之深,顯然是久於此道的老吏也不為過…… 李塵看到阿桂震撼的表情,心裏卻湧起一陣陣辛酸,這大傳回大清何時才是一個頭啊? 沈默深吸口氣,振振而談道:“可見,前朝嘉靖罷市舶司並沒有抑製住倭寇。”略帶嘶啞道:“這種片麵的做法反而加劇了倭患。以前倭寇隻是小規模侵擾,但罷了市舶之後,沿海海商、豪強、宗族無以為利,隻好勾結倭寇,開展走私,以至於剽掠州縣,禍害一方。”說著定定看向阿桂道:“所以‘倭寇之禍,起於市舶’不假,但不能因噎廢食,就此罷了市舶,那樣隻能助長走私,增長倭寇的實力,令親者痛,仇者快,對於大清呢?亦是如此。”這李塵不好公開的評論乾隆是非功過隻好用前朝比喻了。